6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再次遇见那个少年是在那样一个难堪的场景。
那位满脑肠肥的世子色眯眯地对着一个小倌动手动脚,我本不欲理会,奈何那小倌挣扎之中往四周瞥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灰蒙蒙的满是绝望,忽然间,那双眼睛在我的身上定住。
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惑人的一幕,好似一点点萤火亮起,直至燃起漫天繁星。
阿姐。
我瞧见少年好像呢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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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
「回殿下,奴才叫如烟。」
瞧着瘦瘦小小,像个姑娘家,声音也细声细气的,想必年岁不大。
我皱眉,这名字怎么不大像个男子的名儿。
「你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入眼的是一张极漂亮的脸,细长眉,大大的猫儿眼,尖俏的下巴,透了点艳丽又天真的媚态,像极了一只皮毛上好的小宠。
「瞧着可怜见的,都会做些什么?」
「回殿下,奴才会干一些粗活,也会煮水烹茶,侍弄花草,唱曲儿。」
前面听着像样,后面就是花楼里的了,我心情有些复杂,摆手示意让他下去。
「也不用你做什么,在跟前端茶倒水就行。」
殿下,少年像极了某种兽类,轻嗅着主人身上浅淡的香,像是要把这味道刻入骨髓。
不是阿姐,是殿下。
7
我感觉自己像养了一只顶乖巧粘人的猫。
留下如烟似乎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性子安静,人也机灵,不出两天便摸清了我的喜好。
每次递来的茶水温度刚好合适,每次摆在我面前的一定是我爱吃的菜品。
他手巧,会梳许多新鲜样式的发髻。
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主要的是,他本分,不像我那天找出的那几个我皇兄安插在我府里的吃里扒外的东西,光是这一点我就瞧着他高兴。
「殿下不要烦恼。」
我垂眸看去,跪坐在地的少年扬起一张小脸,怯怯的,但仍然坚定的望着我。
「你怎么知道本宫心头烦闷?」
我挑眉,却未曾反驳。
我父皇老了,太子哥哥又是个温润如玉的,二皇兄还有几个兄弟便坐不住了。
这几日朝廷暗流汹涌,民间似乎还有我父皇早年风流的结果,隐隐有人打着流落在外皇子的名号,只是太会躲藏,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真叫人厌烦。
我不是怨恨那些可能是我兄妹的人,只是这种被暗地里窥视的感觉太糟糕。
「殿下的眼睛告诉我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尽是审视。
他倒也端正的跪着,细微地打颤,眼里却是全然的乖巧。
只是不知这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我心头顿生厌烦。
「安分点,嗯?」
我微微附身挠挠他脖颈,像在逗弄一只猫儿。
「奴才知道。」
他顺势将脸轻轻靠着我的手,小兽一般蹭了蹭。
看样子养他的将他调教得极好,献媚讨好的本事不少。
「知道就好,你乖一点,否则本宫会立刻将你丢出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奴才知道。」
他还是方才一模一样的回答,仿佛并不知晓我是在威胁他。
「以后便唤你狸奴吧,希望你记着本宫今日的话。」
我本意是敲打,谁料他欢天喜地的接了这个名字。
我的怒气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说是将他留在了我的府邸,但该有的调查还是少不了的。
烟花之地的女子所生?
看到了那一行字,想到了如烟那一张昳丽的脸,还有那楚楚可怜的气质,倒也难怪。
身为妓子的儿子,又生的一副好相貌,被发现了自然被当作下一任摇钱树培养,直到被贵人看中,选了去训练做娈宠,预备着哪天送人讨好。
「殿下,这种人可留不得啊,那种地方出来的,不干不净的。」
小桃瞧见了这些,面上流露出一丝鄙夷。
「只要他足够听话不就行了?」
我倒没放在心上。
8
「所以你这是做什么?!」
天知道我这天夜里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白日里进宫去按惯例拜访了我父皇母后,然后是我的皇兄,也就是太子和二皇子,然后再去瞧了瞧几位弟弟妹妹。
虽说只是略坐一坐,说说话,可这耗费的心力可比寻常大多了。
你来我往,话里藏话。
二皇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太过难缠,父皇也有些糊涂了,竟任由他们互相撕咬。
皇家亲情,不过如此。
回府了,好不容易让小桃伺候着匆匆洗漱沐浴,准备歇下了。
谁知暖烘烘的被窝里突然伸出来一只白皙瘦弱的手。
我当即惊得快要尖叫出声,却在瞥到那露出的脸而生生抑制住。
是狸奴。
「你这是做什么?」
我沉着脸,看着床榻上那人似乎被吓到了,诚惶诚恐地从床上爬下来,跪在我面前。
「奴,奴才。」
他本就胆小,眼下见我面色难看,更是害怕得紧,浑身在抖。
「说!」
「奴才来侍奉殿下!」
他眼一闭,心一横,这句话倒说得坚定无比。
「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我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子气,莫非我还是看走了眼,这人还是我那些不安分的兄弟派来的?
俯下身,掐住了面前人的脖子,因为想到了这些天太子哥哥还有三弟受的刺杀,我手下用了八九成的力气。
只见他面色渐渐因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眼里蓄积起一层水雾,瞧着可怜得紧。
但是我这人,见惯了尔虞我诈,骨子里的人性消磨的差不多了。
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濒死的样子,心里想着背后可能藏着的针对我的计划。
「我说过的,安分点,这么不长记性吗?」
「奴才记得。」
他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明明快要窒息了,可他的双手依然乖乖的垂在身侧,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任由我这么对他。
「哦?记得?那你现在这样是为何?」
我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节变化。
「奴才想来伺候您。」
令我失望的是,他的脸上始终是恭敬的,胆怯的,眼神湿漉漉,像一只依赖主人的小宠。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上所穿的不过一件轻薄亵衣,松松垮垮。
妓子所生,烟花之地长大,所学皆是媚上讨好的工夫,我想起来了调查中的描述。
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那一张脸貌若好女,娇俏艳丽,身形又清瘦,弱不胜衣的模样。
若是存了心勾引,怕是许多人都会争抢着将他带上床榻。
「奴才出身不好,但是会很多讨人欢心的法子。」
他像是为了证明,于是调整了跪姿,双腿微分开,腰肢软塌了些许,显得柔弱无骨。
「殿下,奴才很干净。」
他扬起脸,猫儿眼里满是我的身影,好似只认定了我一个人。
没来由的亲近与依赖,这很古怪,我翻遍了记忆,却没有一张我记得的脸孔与面前人对上。
罢了罢了,我示意他凑近些。
「殿下。」
他膝行至我跟前,低头垂眸的样子很乖。
「本宫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明白,本宫留你在府上是当养着一只逗耍的宠物,瞧着高兴罢了。」
我摸着他的头发。
「不要存不必要的心思,不然本宫会杀了你。」
我发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真动了杀心。
「本宫只喜欢乖巧的东西。」
「奴才只听殿下的话。」
他似乎并没有听出话中的杀意,甚至用脸轻轻蹭了蹭我的裙摆。
不可以,还不可以,他想。
再等等,殿下,再等等,阿狸不会让你有任何烦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