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那几个年轻捕快凑在杜康身旁的时候,赵贵方已经溜了,他牢记着吉雅的话,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和昔日的兄弟好友直接相见。
赵贵方的一路哭着回去的,有开心的苦,替李小三开心,这小子也找到媳妇了,有感动和悲伤的哭,再次见到柳玉书,他比以前更苍老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脸上爬满皱纹,他的师弟曲弘毅只比他小几岁,但看上去至少年轻十多岁,简直像是两代人。赵贵方将柳玉书当成了自己的父亲,看着的衰老父亲,赵贵方却不能上前相认,连句话都不能说,这是何其的痛苦?
提着一个葫芦,赵贵方回到了据点,吉雅仍未回来,屋里就赵贵方一人,他打开葫芦口,一股酒味冲出。不知谁说过,酒是最好的疗伤药,喝了酒就可以忘掉一切悲伤,失去一切感觉,除了迷醉。
迷醉,好吧,就迷醉一会吧。赵贵方嘴含着葫芦嘴,直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因为喝得很急,赵贵方被呛着了,他咳嗽着,满脸通红,可咳嗽完了之后,对着葫芦嘴,赵贵方又是大口大口的喝酒。
没多久,整个葫芦里的酒都被赵贵方喝光了,真的是除了迷醉,没有其他任何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赵贵方痴痴傻傻的笑着,一摇一晃向里屋走去,他本想爬上床的,可一条腿刚搭到床边,赵贵方一阵眩晕,直接倒在了床边,就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且说吉雅这边,她从脱脱府中的侧门出来,据点在大都西北,脱脱府在城东,几乎要将大都东西穿城过,距离很远,吉雅叫了辆马车。
在城西一处积水潭岸边,吉雅叫住了马车夫,她要在这里下车,付了工钱后,吉雅选择步行前往据点,虽然还有两里的路程,这样更为保险些,免得据点泄露。
吉雅顺着积水潭岸边走着,望着积水潭里穿行的小船,她忽然想起了积水潭里的“水鬼”,这些家伙是如何能在水里长久憋气的,到现在吉雅都还没搞明白。
心头想着“水鬼”,果真还出现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妇女的叫声,吉雅转身望去,是一个贵族中年妇女,服饰极其华丽,还带着一个婢女,这贵妇耳朵上在流血,将颈部都染红了,可她和旁边婢女的脸都苍白如纸,是被从水里忽然冲来抢劫的“水鬼”吓得。
贵妇指着水里的方向大叫抓贼,吉雅瞅到一个细瘦的人影正冲向积水潭,速度飞快,根本看不清其相貌,连他穿的衣服都看不清,那人影跳入水里,一下便不见了,只留下水面荡漾的波痕。
贵妇的叫喊声引来周围的人群,还有一小队兵马司的士兵过来。贵妇看到这些士兵就是火冒三丈,怒喝这些士兵是干什么吃的,任由水贼横行。这队士兵前来帮忙,却被痛骂,但他们没有回骂,他们都看出这贵妇有背景,而且这种女人脾气怪,惹恼了她们,相当于点燃一堆火药。
兵马司的士兵平时都耀武扬威的,今日被训斥还不敢吱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是幸灾乐祸的大笑。
人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吉雅却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往外边走去,已走出了一段距离。
这随意的一瞥,却让吉雅脑中嗡了一声。对了,那贵妇大叫,吉雅回头时,有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就靠在和贵妇大体平行的另一侧的树下,那人靠贵妇最近,为什么不去帮忙?方才吉雅的主要注意力都在贵妇和“水鬼”身上,以至于忽略了那人。
待贵妇发了一通气后,士兵的头头才问贵妇,到底怎么回事。贵妇指着水里还心有余悸,她说自己和婢女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从水里钻出个水贼,滑溜溜的,贵妇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耳朵上有金耳环,那水贼将珍珠项链给扯走了,连耳环都不放过,她耳朵上的伤就是扯耳环时造成的。士兵头头又问,还记得那水贼的相貌不?贵妇的气又被点着了,她指着士兵们又大骂起来,那水贼速度飞快,她和婢女吓得魂飞魄散,哪看得清水贼长啥样。
人们哄笑声中,吉雅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她才没有闲心思看这种无聊的热闹。吉雅在想那个灰色人影,真的很怪啊,他和贵妇那么近,为什么不帮忙?还有,人们都围过去看热闹,他却往外走。莫非,莫非这个人是个扒手,见贵妇穿金戴银,偷偷跟着,想找机会行窃,谁知被忽如其来的“水鬼”抢了先,只有自认倒霉了,扒手都怕捕快和兵马司的士兵,所以人们来看热闹,他却往外走。
嗯,合理,分析合理。吉雅刚自赞了一番,马上否定了自己。对了,赵贵方曾说过,若是扒手,基本只会选择单独目标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别人荷包给摸走,可是那贵妇还带着个婢女,对了双眼睛,他不好下手,被发现后,只要贵妇或婢女一叫,巡逻的兵马司士兵或者附近的捕快就会赶来,他是很难跑掉的,“水鬼”之所以敢忽然冒出抢劫东西,是仗着他们绝佳的水性,他们抢了东西,跳入水里,几下就不见了,不管是兵马司的士兵还是六扇门的捕快,没有谁敢下水捉,那是找死,所以“水鬼”才会有恃无恐。
目标不是贵妇,那会是谁呢?难道是。
想到这里,吉雅不禁浑身一寒,她下意识的回了回头,背后方向有一对夫妇正说说笑笑走着,吉雅忽然回头,还盯着他们,竟二人吓得一下停住了,吉雅歉意的笑笑,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路。
吉雅慢慢往前走着,她很不自在,一种堵在胸口的困惑感令她如噎在喉。
经过一块石条的时候,吉雅停了下来,她坐下,装作是鞋子里进了石子,拖鞋将石子抖出来,在抖鞋时,吉雅“不经意”的往右后侧望去,那里有棵颇大的白杨树,她望去时,隐约见到一角灰影闪过。
若在平时,吉雅会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可现在她能准确判断出,那人的目标就是自己,当然不是扒手行窃,也不是采花贼想偷香,而是他们的人,想来盯梢,以此发现七扇门在大都的据点。
这个逻辑链条和前几日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下就想通了。在紫荆关,赵贵方和赤那相互发现了对方,赤那看到了赵贵方,自然也看到了旁边的吉雅,赤那一心要为伯颜报仇,要报复扳倒伯颜的脱脱,脱脱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由此他投靠了反对脱脱新政的韩嘉纳和秃满迭儿。赤那认为吉雅出现在紫荆关,绝非偶然,一定是在查梁宏的线索,赤那将此事告知了韩嘉纳和秃满迭儿,这帮人便来了个守株待兔,兔出放鹰的办法,他们知道吉雅会经常去丞相府,向脱脱汇报,便派人守在丞相府附近,待吉雅出来,再偷偷跟踪,借机找到七扇门在大都的据点,以后七扇门的人在据点汇合,准备行动时,他们的人早埋伏在外面,可以一举诛灭。
哎呀,好险!若非那个“水鬼”的出现,发生了变故,吉雅还真没注意到那人,她会把那人带去据点,若是据点暴露,她和赵贵方都危险了。
吉雅窃窃一笑,穿上鞋子后,吉雅往合义门的方向走去,合义门为大都九门之一,西墙有两道城门,南为平则门,北为合义门,其实她现在距离据点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通过一个小胡同进去才是正道,可吉雅故意前往合义门的方向,这是相反的。
到了合义门,吉雅没出城门,却向南走,然后绕着金水河闲逛,到了报国寺附近,这里热闹了,吉雅饶有兴致的逛着摊位,和小摊老板讨价还价,买了些修剪眉毛的小刀。
随后呢,吉雅开开心心的逛起街来,这个小店看看,那个摊位瞧瞧,吉雅第一次体会到了逛街的乐趣。和普通女子不同,吉雅无论是少女时代还是青年时代,都一心扑在帮堂兄脱脱的事务上,别的女子在她的年龄,要么在家里做女红,要么在外面逛街游玩,吉雅却和巴图等人经营着七扇门,她的青春被这隐秘而危险的事业所吞噬。现在吉雅终于知道了普通女子的快乐,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尤其是那些精巧的饰件和小东西,挑挑选选,中意的话,买上一两个,又不贵,那份快乐却是大大的。
吉雅终究还是不能像个普通女子那样逛街购物,她还要留心那跟踪她的人,吉雅在假装挑选东西时,会“不经意”的四处张望,眼角有时会瞟到一抹灰色很快闪过。
在一个针线小摊上,吉雅买了点女子们做绣工的针和小剪刀后,她向左边走去,而且加快了速度,前方有个小胡同,那里没有开店和摆摊的,平时很少人去。
吉雅走进了那胡同里,她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这下让跟踪者是完全现形,这条小巷冷清得很,据说还闹过鬼,除了今日的吉雅和后面跟踪的人,十天半月难见一人。
跟踪吉雅的人是个穿着灰色短衫,灰色单裤的汉子,他戴着的头巾也是灰色的,头巾压得很低,两边的布条遮住了侧面,看不清脸,腰间微微凸起,应在里面藏着短剑或短刀类的武器。
这汉子见吉雅加快速度,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不能让目标跑了,他其实已察觉到已被吉雅发现了,可他不甘心,追踪不到吉雅在大都的秘密据点,他回去也难以交差,只得硬着头皮,使出了轻功,跟着吉雅进了胡同。
跟不远处的闹市区比,这胡同简直冷清得令人寒碜,胡同两边只有石墙,路边种着一些树,因无人打理,除了一棵,其余全枯死了。进入这胡同后,汉子却没见吉雅的身影,汉子双目在胡同里四处搜寻,看到一抹黑影闪过,但那不是人,而是被吓走的黑猫。
这人跑哪里去了?汉子不由轻声嘀咕起来。
“你在找我吗?”
一个人从根枯木后闪了出来,对着汉子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