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院则因山之高,前后建大阁,复道相属,阻以栏槛,俯而不危。其北曰翠华殿,以待临达,下瞰众山,田畴绮错。下院之前树三门,中起佛殿,后为丈室、云堂、禅寮、客舍,旁则廊庑、厨库之属,靡不毕兴。庄严如入众香之国。
香山上面香山寺,大都西郊有连绵起伏的丛山,该区域,官方称为西山,而民间多称香山。香山有主峰香炉峰,民间俗称“鬼见愁”,乃大都近郊的最高峰,香炉峰就有远近闻名的香山寺,始建于唐代,金朝世宗时期,朝廷给田二千亩,栗七十株,钱二万贯,大兴土木,将香山寺和吉安寺合二为一,并重新命名为“大永安寺”。到了元朝,元世祖忽必烈曾到永安寺游览,到了元仁宗在位时,将永安寺更名为“甘露寺”。虽然此寺有很多名称,可民间还是惯称香山寺。
金、元两代相继定都中都和大都,名字不同,其实同一城也,香山是距离都城最近的山区,风景秀丽,且有名寺古建,有着深厚的历史沉淀,所以自金代起,香山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皇家在此营建离宫,王公贵族在此建别院,这里也是文人游历和贵族们狩猎的胜地。
辞去相位后,脱脱就隐居于香山之中,一座并不高大但其形清秀的山峰,名秀云峰,此峰下边有一座别致的院落,乃是脱脱父亲马札儿台所建,个别年头的夏季,脱脱家族会来山中避暑,就居住在这别院中。在交出第一十七封辞呈后,脱脱就带着家人西去香山,顺帝同意,朝廷正式宣布脱脱不再担任宰相的诏令时,脱脱已在那所别院里了。
三天后,别院迎来了第一批客人,这些客人由管家汪询领到了后花园,园中有一小台,台上有一案,脱脱坐于案前,正埋头奋笔疾书,穿着一套红绿相间襦裙的,周兰汀在旁磨墨,俨然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红袖添香,好惬意。”
一人朗朗笑道,脱脱抬起头,见四人向他走来,脱脱很是高兴的笑了起来,来者正是吴直方、张起岩、欧阳玄、贾鲁,这是脱脱新政期间几大有力支持人物,没有他们,脱脱在短短的三年半时间里,不可能政绩斐然,朝野称善。
脱脱起身相迎,几人在问候和寒暄时,汪询早命下人搬来椅子和煮茶的器具。
书案上有两叠厚厚的书,都有些泛黄,看来是上了年头的古书,吴直方拿起一本翻了翻,这是记载前朝史料的一本书。
吴直方呵呵笑道:“大用,你虽辞去了相位,朝里少了一位能勇于任事的重臣,所谓有得有失,有失有得,这也好,我们可以将没编完的三史编完。”
吴直方口中的“三史”,是指宋辽金三朝的史书。国有大典,朝有史册,华夏历代有修前朝历史的传统,可自元朝建立以来,历经十余帝,数十年,都没有编著宋辽金三个前朝的史书。
为宣文治,顺帝指在至正三年三月,下诏修辽、金、宋三史,脱脱担任都总裁官,中书平章政事铁木儿塔识,中书右丞太平,御史中丞张起岩,翰林学士欧阳玄,侍御史吕思诚,翰林侍讲学士揭傒斯等为总裁参与负责,从汉人、蒙古人、畏兀儿、哈刺鲁、唐兀、钦察等族中精挑细选一批饱学的史官,正式编著三史,这是第一次各族史家合作修史。
历代都爱争正统,好多纷争就因夺正统而起,宋辽金三朝大体是并行的,谁居正统呢?参与的史官自然维护本族利益,编史的班子搭起后,就因正统而争论不休,脱脱力排众议,主张三史分别撰写,各为正统,一律平等对待,议者遂息。
因新政期间,事务繁剧,脱脱没有时间秉笔修史,参与负责的铁木儿塔识、张起岩、欧阳玄等人,也各有职事,要管本部公务,并支持脱脱在各个领域的力行改革,所以三史的编著较为缓慢,脱脱辞相后,三史都还未编完。
看到这些历史材料的书籍,曾一起编史的张起岩和欧阳玄都感怀起来,两人想起在文史馆同各族史官们挑灯夜写书的情景,虽是辛苦,可笔尖流出的墨水就会化为历史,供后人们阅览,又心生一股成就感,可惜,可惜三史还未能编完。
欧阳玄轻笑道:“大用,正如吴师父所言,你现在赋闲在家,正好同我等将这三史编完,史册既成,泽被后世啊。”
脱脱一阵惭愧的笑:“欧阳兄,你是抬高我了,老师,还有你们三位才是当今大儒,脱脱只是读了一点书而已。我现在是在列大纲,具体内容,还得史官们填写呢。脱脱文笔不精,寥寥草草,哪敢留在史册里,那不是误了后人子弟。这个任务恐怕只有交给我们的状元郎了。”
众人都望向了张起岩,这可是个大才,元朝首届科举状元,史学、文学造诣极高,他本就是顺帝钦点的编著三史的总裁之一,张起岩连表示谦虚,说脱脱才是都总裁官,他们只是小总裁,大任还是脱脱来挑吧。
这几人在说笑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几位大人,茶煮好了。”
周兰汀捧着一杯茶,向脱脱走来,脱脱却望向吴直方,说道:“老师在此,弟子不敢先饮。”周兰汀捧着茶,要去递给吴直方,吴直方却拈着胡须走开了,“伊人奉茶,杯中有情,老夫可不敢受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周兰汀将茶杯塞在脱脱手里,掩着发红的笑脸,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和香山别院中融洽快逸全然不同,七扇门最近是人心惶惶。虽然三大统领达成了一致,在上头没有明确给下一步指示之前,绝不向下边透露脱脱辞相的消息,连四大指挥使都未曾告知。可七扇门在外有执行任务的锐士,脱脱连上十七次奏疏,以养病请求辞职,皇帝最终允许,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锐士们自然听到了,他们回到七扇门总坛后,又会将消息给其他人说,很快整个七扇门内都知道脱脱辞职了。七扇门是朝廷秘密组建的,最初的组建者就是脱脱,七扇门的后台也是脱脱,因此七扇门出去执行任务才会没有任何阻拦,进展顺利,都是以脱脱故,他是执政的宰相,能给予方便法门。可是现在脱脱辞职了,七扇门的后台就倒了,七扇门的以后该是何去何从呢?又是谁拉接管七扇门呢?
接管者是谁,很快有了答案。
约莫脱脱辞相后的半个月,深夜时分,七扇门的精锐全被召到大厅,与以往不同的是,三大统领也站在台下,台上的三张桌椅都空着。
三大统领都望着上边,像是等什么人,赵贵方挤到吉雅身边,想要询问,吉雅却朝他摇摇头,示意莫多嘴。
一阵古怪的高丽音乐响起,随着飘来异香,紧接着走来三个宫人模样的人,为首的是披着蟒袍的大宦官朴不花。
自奇氏封为皇后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为奇氏的同乡,小时还相识,进宫后,朴不花伺候奇氏殷勤备至,皇后奇氏成了后宫之主,但实际管事的是朴不花,他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继主宫闱之后,这朴不花又要入主七扇门了。
朴不花径直走到台上正中的座位坐下,另两个宫人手持乐器,站在他身后。朴不花扫视下方一遭,清清嗓子,阴阳怪气的训话起来。
“七扇门替朝廷出了不少力,连皇上都赞誉有加。今儿咋家奉皇上之命,特任七扇门督导。七扇门规制仍保持不变,只是有大事,必须先禀报本督。”
吉雅和巴图沉声不语,其余七扇门人众窃窃私语,暗怀不满,七扇门的锐士苦练一身本事,在外执行任务是风餐露宿,危险重重,到头来也没捞到什么好,反倒是在宫里养得白白胖胖的一个大宦官来捡了果子。
见下边的人并不行礼,朴不花的脸一下拉了下来,肥肉夹的小眼里冒出凶光,邱长清忽站出来,弯腰抱拳,大声喊道:“属下恭迎督导大人。”
七扇门的人众,望着邱长清又是惊诧又是鄙夷,朴不花却望着邱长清,颌首微笑,颇是满意。
巴图也弯腰行礼,随后所有人向上面的朴不花行礼,恭迎督导大人,朴不花这才得意的笑笑,伸手在下颚拈着,拈着他并不存在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