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方的估计没错,这后来一段时间里,再也没到江湖门派和贼人们来突袭,可能是他们知道护卫贾鲁等官的人马很厉害,去了要送命的,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继续往东,在封丘和开封之间的一个地方叫分河口,黄河在这里有个决口,其一是向东偏南,这是黄河故道,其二是向东偏北,这是决口道,就是黄河河堤决口后,新冲出来的一个河道。决口道比故道更为狭窄,但水流湍急,这还是在冬天,若是到了夏秋洪水季,决口道的河水还不喷涌上天?
看到分河口的两条黄河,连向来喜欢东问西问的耗子也明白了,黄河水患为何能肆虐沿岸,朝廷到地方都束手无策了。
贾鲁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修筑北堤,以制横溃;一是疏塞并举,挽河东行,以复故道。第一个方案工程量小,更容易完成,第二个方案工程量大,但能事倍功半,保证黄河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决堤、泛滥成灾。脱脱采用了第二个方案,从一个侧面也可看出,脱脱此次要永绝河患的决心。
贾鲁此次复勘,他是花了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连春节都在河岸上,他带的几个官吏,以及护卫他们的卫兵和七扇门锐士,都在黄河河边过了年。
今年是个暖冬,汴梁路一带,直到十二月才下雪,这雪一下就没停,十二月到整个正月,几乎是天天下雪。天上飞雪,地上结冰,这也没法出去勘察,对卫兵和锐士们而言,倒是好事,他们可以留在屋里,烤着火炉喝酒聊天。
驿卒经常来这里,贾鲁在房里也没停下来,他和几个下属将得到的资料进行研究分析,并形成文字材料,交到中书省,脱脱看后,会第一时间给予批复。贾鲁和脱脱痛快的通信,可就哭了驿卒们,冒着风雪,千里狂奔。吉雅也写了一封信,给脱脱禀报了这里的情况,脱脱回了一封长信,他说好在听了吉雅的意见,安排了七扇门的锐士跟从护卫,贾鲁在来信里说了,七扇门的锐士救了他们好几次,贾鲁等官员都心存感激呢,年初,贾鲁的复勘就能完成,你和七扇门的人也能回大都。最后脱脱还是告诫吉雅,虽然复勘接近尾声,但不能丝毫大意,反对治河的人大有人才,尤其是那些历来和朝廷作对的白莲教等地下教派,随时会找到机会去行刺贾鲁,此次治河,谁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贾鲁,慎之,慎之!
转眼到了开春,有时还下雪,但下得小,犹如天上散白毛,地面上的冰雪还没有完全化尽,贾鲁等不得,已率队开始新年的复勘。
沿着决口道,往东北方向而去,这里属于兰阳的地界,河道在其城北。
兰阳和仪封是紧挨着的两个县,因为贾鲁等人要每处都细细勘察,所以走得特别慢。
到了仪封东北的一处,这里到处是白色的茅草,廖无人烟,显得很是荒凉,就在这里。决口道的路径有个大折,河水径直往南流去。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黄沙和白茅,赵贵方嘀咕道,这哪里是中原,倒像是西北戈壁。耗子跟着附和道,是啊,太荒凉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大概说的就是这种。
“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生在东汉,你的脑袋早搬家了!”
罗恒拍了拍耗子的后脑勺,冷冷说道。
赵贵方知道罗恒要讲历史了,马上招呼蟋蟀,快过来,罗学士要讲课了。
现在这个看起来很糟的地方,曾经是很富庶的,西汉时期这里是济阳县的县治所在,还是龙兴之地呢,东汉的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就出生在这里。所以罗恒说耗子讲那番话,要是放在东汉会被砍头,肯定的,将龙兴之地说成鸟不拉屎,脑袋不搬家,更待何时?这里还有古八景之一,汉舍嘉禾,史料记载,建平元年十二月,汉光武帝刘秀生于济阳县舍,是岁堤内有嘉禾生,一茎九穗。
赵贵方呵呵笑道:“这肯定是编的,皇帝降生不是祥瑞,就是吉兆。哪有那么多祥瑞,我怎么一次没看到,你们看到过没?”
罗恒指着赵贵方,故作严肃道:“你这也是脑袋搬家的话。”
蟋蟀望着四周,叹道:“既然曾经是县治所在,还出过皇帝,为何现在成这般田地了。”
罗恒嘴巴怒气,往黄河那边凑了凑,说道:“还不是黄河泛滥所致,河水一冲,良田就成了白碱滩,茅草众生,现在这里就叫白茅村啊。耗子,听到了吗,又可以向你的白鹭抖搂文才了,说起来也巧,白鹭白茅,都带一个白字,耗子,耗子?”
没听到耗子应声,罗恒扭头四处去找,却没见耗子的踪影,只见赵贵方和蟋蟀在哈哈大笑,这下罗恒明白了,这耗子已经赶去找白鹭了,少不得又要大大的抖搂一番,赵贵方和蟋蟀甚至变着声演绎了起来。
“白鹭,白鹭。”
“又来找我,烦不烦啊。”
“你知道这村子叫啥名儿?”
“知道啊白茅村,到处都是白茅,好荒凉。”
“你这就不知道了,以前这里很富庶的,还出过开国皇帝。”
“什么,这里出过开国皇帝,不会吧。”
“妹妹,坐下来,我好好给你讲,话说啊,建平元年十二月,堤内有嘉禾生,一茎九穗,祥瑞啊,大大的祥瑞,天上掉下一颗星。。。。。。。”
白茅村这一段的黄河有河堤,但破损严重,不少地方有了断口和裂口,贾鲁等人就在细细的查勘着,他们一路都在摇头叹气,在旁的吉雅虽是治河的外行,可她也知道,这样的河堤若是遇到洪水期,那还不立马被冲垮,洪水溢出,这周围的一大片马上成汪洋。
在白茅村这短短的一段河堤处,贾鲁等人竟呆了十天,在勘察的同时,这几个工部的官吏也在探讨,如何改造和加固这段河堤,他们得出一个初步的方案。
天上一群鸟向南飞去,地上一骑向北疾驰,这是带着贾鲁方案的驿卒。
终于是考察完了白茅村一带的河岸和河堤,一行人沿着黄河向南继续进发。
过了白茅村,又到了一个跟颜色有关的地名,黄陵岗。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个百余丈的土岗,高高耸立,如小山,又如一个大坟。
黄陵岗属仪封县,但距曹县很近,这里和曹家人就有莫大的关系。魏武帝曹操死后,疑冢七十二,据说就在这里,此外,曹操的孙子魏明帝曹睿就葬于此地,所以叫黄陵岗。
耗子指着那个大土岗,问道:“罗学士,那里就是曹操,或者他孙子曹睿的坟墓?”
罗恒摇头道:“不是,那个土岗,是历来治河所形成的大土堆罢了,曹操和曹睿虽只是割据一方,但毕竟是帝王,皇陵会如此寒酸?原先曹睿的墓,早被盗了,现已成一块平地。”
蟋蟀哂笑道:“曹操就是掘墓高手,专门设摸金校尉去挖坟,当作军费,他的儿孙多半学了些去,怎么能傻到立个土岗为皇陵,等你去盗掘?”
赵贵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问这黄陵岗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黄陵渡?罗恒点了点头。
黄陵岗又名黄陵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史料记载,金兴定四年,金兵屯黄陵冈,号二十万,遣步兵二万袭济南。木华黎以轻兵五百击走之。遂会大军,薄黄陵冈。金兵阵河南,示以死战。木华黎令骑下马,引满齐发,亦下马督战,金军果大败,溺死者众。
从罗恒这里,又得到了不少知识,耗子窃窃一笑,又想跑去向白鹭炫耀,他的脚刚迈出,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耗子扭头看是蟋蟀,很是不满,蟋蟀头扭了扭,耗子望去,赵贵方忽然变得面色凝重,似乎有很大的心事。
“有杀气!”
赵贵方沉声说出三字,罗恒等人听了都是大惊,连四处环顾,观察形势,耗子更是一下拔出了佩刀,他太过慌忙,又未提醒,差点划伤了蟋蟀。
耗子举着刀,对着四处,转来转去,不停的问:“老大,杀,杀气哪个方向?”
赵贵方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只是感觉,也未必准,大家不要惊慌。这股杀气很古怪,淡淡的,而且飘忽不定,很难捉摸啊。”
对赵贵方的武功,还有这种感应,罗恒等人都是亲眼见识过,每次都应验了,他们完全相信赵贵方,曾经赵贵方是捕快,有这种感应并不奇怪。
罗恒一脸郑重道:“老大,我们绝对相信你,说吧,现在如何办,你说我们就去办。”
蟋蟀抱起了拳,向来插混打科的耗子也严肃起来,他们三人围着赵贵方,就等赵贵方的下一个指示。
赵贵方望了望天,今日是阴天,天上几多乌云飘过,到处灰蒙蒙的。
“你们先留在这里,保持警戒状态,我去前面看看。”
赵贵方思索了片刻,嘱咐之后,快步向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