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比周兰汀高半个头,她低头看着周兰汀,此女骨骼均匀,五官精致,笑起来更是好看,怪不得堂哥脱脱如此钟情她,其实吉雅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她忍不住伸出手,爱怜的轻轻抚摸起周兰汀的小头来。
对周兰汀的身份,吉雅知道一些,周兰汀是造反的周子旺的女儿,按律,谋反者当灭族,脱脱为了保住周兰汀,隐匿了周兰汀的身份,连坐的律法真是太不近人情了,谋反者乃是周子旺,当时周兰汀才几岁,什么都不懂,也要被无辜牵连。吉雅更叹这命运捉弄人,下令出兵平叛的人正是脱脱,可以说脱脱是周兰汀的“杀父仇人”,可是脱脱身为朝廷官员,顺帝和时任丞相的伯颜都器重他,为了大元朝廷,为了时局稳定,脱脱下令平叛是毫无问题,他必须那么做。周子旺兵败后,鬼使神差的,周兰汀竟被买进了脱脱府里做丫鬟,这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是,脱脱乃周兰汀的“杀父仇人”,却又收留和保全了她的性命,这到底是仇还是恩?
“姐姐,你在想什么?”
见吉雅忽然沉思起来,周兰汀仰头问道。
“我在想,哥哥何时娶你。”
吉雅心头一动,眼睛眨了眨,玩笑般的回应道。
周兰汀娇嫩的小脸一下又红霞飞,她羞涩的低下头,双手握住一束头发,一言不发的把玩起来。
此时的脱脱正在丞相府的书房同几位朝臣商议要事。与会者有平章政事铁木儿塔识,中书右丞悟良哈台,知枢密院事哈麻,工部侍郎贾鲁,翰林学士吴直方和欧阳玄,此次商议的要事是关于治河。
虽然没在朝堂或中书省内,此次所议的话题很紧要,算是高级别会议,有两人是“不应该”参加的。一个是哈麻,他任知枢密院事,管辖军事,这治河乃是民政,可哈麻贴脱脱家族非常紧,脱脱亦赏识哈麻才智,因此邀请他同与会。另一个是吴直方,他和欧阳玄都是翰林学士,品级不高,按规矩不能参加高级别会议,欧阳玄除了翰林学士的职位,还有知制诰和承旨的官职,平时在朝廷撰作诏敕,此次会议也是在他记录,吴直方却没有其他官职,翰林学士是较为清闲的官,无权过问重要政务的,可众所周知的是吴直方乃是脱脱的老师,同时还是脱脱的智囊,这就另当别论了。
书房内,地位最高的当然是执政的脱脱,另外还有一个宰辅级的高官,平章政事铁木儿塔识。很是有趣,铁木儿塔识的父亲也叫脱脱,不过并非丞相脱脱,而是钦察汗国国王脱脱,出自孛儿只斤氏,乃是蒙古黄金家族的成员。
铁木儿塔识还是当时除脱脱外,蒙古贵族中少有的具真才实学的俊杰,其资禀宏伟,颖悟绝人,勇于言事,正是有了他们这些中流砥柱,元朝才得以有中兴气象。顺帝就很器重铁木儿塔识,他每次入宫面圣,顺帝都会亲至宣文阁,赐坐榻前,询以政道,有时还谈到深夜。铁木儿塔识的话,顺帝爱听,大多能采纳。脱脱新政中最核心的一条就是减免赋税,与民休息,铁木儿塔识居功至伟,他多次奏请减去京城附近以及江浙行省的赋税,顺帝都欣然纳之。
脱脱叫贾鲁先说,这个论题本就是工部提出来的。贾鲁向上司及各位同僚行礼后,抛出了他的思路和建议。他之所以代表工部要治河,乃因治河为国之大事,如今新政推行,百废俱兴,朝廷有了中兴之势,盛世在即,但应未雨绸缪,这黄河一泛滥,千里泽国,虐害百姓,新政之成恐被冲去,再观历史,很多王朝就是疏于治河而失去民心,最终国灭家破。
哈麻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一连几年都干旱少雨,黄河无事,也没听哪个行省报上来水患之事,贾侍郎何以推断黄河会泛滥,有何依据?恐怕多少有点危言耸听吧。
贾鲁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了脱脱,脱脱打开,本子里有一联三页的纸,上有文字,还有绘图。脱脱匆匆看完后,又交于铁木儿塔识等与会者传阅。
众官在看那本子时,贾鲁解释起来,他也不想危言耸听的,谁不愿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呢?确如枢密大人所言,这一连几年都干旱少雨,黄河、淮河、长江等江河几乎都没有水患。可常言说的好,久旱之后必洪涝,这是历史上一次次验证了的。他和钦天监的几位官员是好友,常在一起饮宴,钦天监的天文官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推测,不出一年,必会云雨汇集,大水将至。到那时再想修筑堤坝,治理河患,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时就难了。
脱脱点了点头,他记得在自己还是御史中丞的时候,就同贾鲁谈过这个话题,他很认可贾鲁之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为国举政要走在前面,晚了,一切都变了。脱脱虽然认同贾鲁,可是身为执政者,该有姿态还是要摆出来,不能立刻就拍板,他微微一笑,望着在场的各位官员,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地位仅次于脱脱的铁木儿塔识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其实他也同贾鲁一样,有过预先坚固堤坝,治理河患的想法。可是治河乃大事,涉及的人力物力太广,不得不从长计议啊。河该不该治,当然应该,可是治河就要花银子,就要耗费人力,一旦治河方略展开,可以说是全天下都会卷入其中,可不是修一座城池那么简单。首先便是银子的问题,自泰定帝开始,政变和兵变不断,朝局动荡,地方亦不安,国库都用去打仗和平叛了,再者前几朝吏治腐败,几乎是无官不贪,从中央朝廷的国库到各级地方的府库,都被这些硕鼠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了。丞相新政以来,硕果连灯,可府库匮乏的问题,尚悬于上,并未彻底根除。再者为安民心,固江山,各地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有利于长远,可就目前而言,朝廷少了好多收入。
铁木儿塔识所言几乎是句句属实,无一句夸大其词,尤其是指出当今时弊,与会者们都是有切身感受,府库空虚,朝廷缺钱,本来很多大事都能办的,就因缺钱,有心无力,不得不搁浅。
治河必须得费大量的钱财和人力,这是不能一点马虎的,提到财政匮乏这问题,脱脱一下有了点英雄气短的感觉,哈麻也直是摇头叹气,贾鲁和欧阳玄想要张嘴说话,可这缺钱如一块铁板一样,堵在心口,让他们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何不行变钞法?”
脱脱猛然想到了什么,霍然而起,他兴奋的望着众人,可众人神色不一,并没有脱脱那股溢于言表的兴奋劲。
之所以提出变钞法,乃是脱脱前几日和户部的一众官员们讨论财政问题时,也提到了财政匮乏,诸事都捉襟见肘的问题,一个户部郎中还奏报说,一些穷的行省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还有个户部员外郎奏报说,有数笔款项是拨给发生蝗灾的区域赈灾的,可宫里来人将银两先行领走了,宫里势大,没人敢去要回,赈灾款项被挪用,几个灾区的民众甚惨,死者枕籍,民变四起。和今日开会一样,户部的官员们因财政问题而相当悲观,只有一个户部左侍郎认为还有办法,就是变钞,很快就能令国库充盈。
“变钞之法,历代已行之,国库是多了,可百姓却苦了。”
见众人都很沉默,铁木儿塔识只得出来直言之,他是宰辅级的高官,又出身蒙古黄金家族,连顺帝都器重他,言听计用,从善如流,面对当今的执政者脱脱,也只有他敢如此直言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