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台风过境，终年湿热的S国终于迎来了少见的凉爽天气。我坐在窗口，翘着腿，一边看外面的狂风暴雨，一边假模假样地给宋乔娜汇报“学习进展”，主要目的当然是最后开口向她要钱。
离宋乔娜最后一次给我转账已经过去了十天，这中间我找她报了两次账，她都没有回复我。
我一边反省着是不是挖钱太频繁引起了她的警觉，一边抱着侥幸心理再次尝试：“昨天去餐厅实践了一下西餐的用法，今天打算去买两双高跟鞋回来试试，但我钱不够了。”
信息发出去之后，我等了十分钟，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我决定把话说得更明了一点：“如果你再不出现的话，我就当你放弃了复仇计划。”
此后的一天里，我没有得到宋乔娜的回复。
在这过去的一天里，我已经准备放弃“杜鹃计划”，甚至已经想好怎么用挥霍掉的钱买回来的那些奢侈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富家小姐去钓小开。
但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宋乔娜的律师。”
第二句是：“宋乔娜小姐已经不在了。”
“什么？”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极力控制着语气，不让内心的喜欣从嗓音里喷薄而出，向对方确认那个消息。
“宋乔娜小姐五天前因救治无效，离开了我们。”
我狂喜至极，完全忘了要说“节哀”之类的场面话。
好在对方也并没有在意这些，开门见山地说：“我这里有宋乔娜小姐临终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是寄给你，还是你来宋小姐的葬礼取？”
我报了一个附近小区的取件地址，报完了才反应过来她后一句话的意思：“等一下。她的葬礼是在哪里举行？”
对方快速说了时间和地址。
那个地址是本市的一间教堂。
“她不是一直在美国吗？”
“宋小姐十天前持旅游签证飞来S国，其他我就不清楚了。”对方反问：“你不是她朋友吗？”
我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十天前宋乔娜病情恶化，一直半软禁她的柳丽见她必死无疑，于是准许她来到人生地不熟的S国，毕竟她死在美国以外的地方，对柳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想来，逻辑也说得过去。
当天下午，我收到了快递，里面只有一把钥匙，别无他物。
我花了两小时候，才弄清楚，那是S国首府最繁华的市中心一座大型商场的储物柜钥匙。
台风过后，公共交通尚未完全恢复，我迫不及待地想尽办法穿过大半个城市，取到了宋乔娜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在打开储物柜之前，我预想过很多，也许她给我留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通关密码”，比如柳丽杀死宋磊证据；或是什么详尽的复仇计划脚本。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能为我的“杜鹃计划”留下一大笔启动资金。
我急切地打开储物柜，里面躺着一个牛皮纸袋。我一把掏出那个牛皮纸袋，迅速地打开来看。
宋乔娜也确实留了钱给我，但那离“一大笔”还差得很远，只有一张两万美金的支票，除此之外，牛皮纸袋里只剩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密封袋，里面装着看不出是什么的一团棉质的东西。我把那东西塞进裤兜里，又不死心地把牛皮纸袋撕开来看个究竟。最终发现，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里外干净的一个字都没有，更别说会有什么“通关密码”了。
我恼怒地将牛皮纸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一手捂着鼓囊囊裤兜走到无人的角落，掏出那塑料密封袋，仔细地看。里面的东西被塞成一团，实在看不出个究竟，我索性打开密封袋，用长长的指甲捏出里面的东西来。
它原本应该是一双白色长筒童袜，繁复的镂空织法，收口处后侧有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双袜子现在只有前侧极小的面积泛着黄，能看出原本的白色，其余部位都呈显出一种诡异的黑褐色。
我忍不住用手指捻了一下黑褐色的部位，触感坚硬，让人很不舒服，像是……像是血液凝固后的手感……
我汗毛竖立，突然想起宋乔娜的描述：地板上的血浸湿了我的袜子，又黏又滑，我想要逃，但我摔倒了，地上全是血像是把我吸住了一样……
这是，柳丽杀宋磊那晚，宋乔娜穿的那双袜子。
我将它仔细地装回密封袋里，这虽然不算是什么“通关密码”，但也算是一件很有用的物件了。
第二天，我悄悄去了宋乔娜的葬礼。
我当然不是去悼念她，而是去确认一件事。
挖好的墓穴前，摆放着宋乔娜的遗像，圆圆的大眼睛，p过的照片上她的气色很好。
我站在隐蔽处，看着牧师读经、祷告，然后是亲友献花、瞻仰遗容。亲友席里只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轻年男人，我料想那应该就是给我打电话的宋乔娜的律师。他献完花，便匆匆离开了。
我在确认墓穴前只剩下牧师等工作人员后，才拿着花朝着棺材慢慢走过去。
这里的人奉行土葬，所以在死者下葬前还可以见“最后一面”。我放下花，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细仔地瞧，安详躺着的那个人，除了闭着眼睛，跟遗像上的人没什么不同，也跟我视频截图里的宋乔娜一模一样。
她是宋乔娜。
宋乔娜死了。
我快步离开，内心像是有激越的鼓点响起。
“杜鹃计划”所差的那最至关重要的一步也补上了。
现在，“杜鹃计划”可以启动了。
我是谁？
一年前我是杨晓晓。
现在，我是宋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