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月的最后一天，深秋的阴冷、萧瑟笼罩着整座城市。青湮山下的那片别墅区里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夜是万圣节前夜，时下的富人们热衷过洋节，别墅区里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南瓜灯，盛装的小孩子们如百鬼夜行，嘻笑打闹着浩浩荡荡地挨家挨户去讨糖。
一声可怖的尖叫声，尤如深秋的冷风，轻易就将这热闹驱散，孩子们恐惧地循着声音望过去时，那座别墅里唯一亮着的灯突然熄灭了。
月亮好像也受了惊吓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熄了灯的卫生间里，隐约可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紧闭着双眼，身体因为恐惧正不住地颤抖着。
她闯进来的那一刻，尽管灯熄得很快，但她还是看清楚了一切。白色的浴缸里，盛满鲜红色刺目的液体，父亲就泡在那液体里，头颅滑进浴缸里，口鼻浸在水里，了无生气。血从浴缸里溢出来，在地板上流淌，濡湿了她洁白的袜子。她不敢动，站在那血泊里失声尖叫，然后灯就被人按灭了。
女孩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她鼓足了勇气慢慢睁开眼睛，月光从卫生间的玻璃天井泄进来，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幽暗的光线，装糖果的提篮就歪倒在脚边，各色糖果散落在地上。她又看向自己，身上是白色纱裙，背后装饰用的白色羽毛翅膀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像极了巨大的蝙蝠怪。
这不是梦，这是她今天去讨糖时的白天使装扮，所以，她刚刚看见的一切应该也都是真的了。
女孩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令她作呕，被血浸湿了的袜子在地板上打滑，她差点摔倒，吓得再次尖叫起来，连连往后退。
黑暗里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揽住了女孩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女孩极力挣扎，仰面摔倒在地上，摆脱桎梏的女孩正要呼救，但她在看清眼前那个人的面孔后，突然停止了挣扎。她惊悸地睁大眼睛认命般地躺在血泊里，看着地上横流的血水慢慢染透自己白色的翅膀，紧紧闭着嘴巴。
月光似白色蛛网，牢牢将她缚在网中央。
“小娜乖，小娜是最听话的孩子了。”
身旁那个人的声音，温柔如水，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一章 消失的女儿（1）
“这里以前死过人啊！”
安保监控室里，新来的保安小何失声叫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自杀。”老于走进来，盯了一眼小何，目光再从容里扫过围在小何身边的其他人。
“队……长。”
众人四散而去，独留下小何在自己的工位上手忙脚乱地关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
老于拿了大盖帽，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刚出物业大楼，冷风兜头就吹了过来。
这风刮得他莫名烦躁，老于停在台阶下，下意识地摸了一支烟出来。他们有规定，工作时间不允许抽烟。老于把香烟横放在鼻子底下，眯着眼狠狠嗅着烟草的味道，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四个字：多事之秋。
那个视频，他其实昨天就已经看过了。
像大部分自媒体一样，那视频配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十五年前，民谣教父宋磊之死，自杀？还是他杀？！
时长总共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分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没有真人出镜，只配了当时的新闻照片和经过电脑处理的解说音，在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十五年前极红一时的民谣教父宋磊被发现死在家中之后，话峰突然一转，提起事发时死者宋磊不足十岁的女儿，宋乔娜。
一开始，只是复述当年的新闻内容，宋磊惨死家中，恰巧被女儿宋乔娜撞见这一幕，年幼的宋乔娜因为惊吓过度，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随后被爱女心切的母亲柳丽送往美国治疗。随后视频里，一张一张放出了很多柳丽近年来的照片，旅行的、购物的、过生日的……这些照片上无一例外的，在柳丽的旁边都PS了一个女孩的黑色剪影，并用红色的字标着“消失的女儿”。
最后，竟然直接指名道姓地质问：“柳丽，那个当年被你送到美国的女孩，真的还在美国吗？真的还活着吗？”
时隔一天，老于还能一字不差地记住了那两句质问。当时，视频里毫无感情的机械电脑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让他莫名心里一紧。
印象里，宋家的女孩儿确实在那件事后，没有再回来过。
但老于并不以为意，这里的业主并非寻常人，不应该以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揣测他们的生活。
最让老于心惊的是视频的最后一部分。那是一段画质模糊、镜头角度怪异的录像，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用像素不高的手机无意间拍下的视频。
因为镜头离得太近，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一双贴墙站立的尖头细跟黑色高跟鞋和女人芊细的小腿，下一秒一双男人的毛腿从旁快速进入镜头，随后女人的尖叫人充斥着整个视频，期间夹杂着重击声。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女人的惨叫声弱了下去，镜头里那双黑色高跟鞋渐渐离开地板，露出鲜艳的红色小羊皮鞋底。女人悬空的双脚用力踢蹬着，一只高跟鞋脱落掉在地板上。
“给我哭！你给我哭啊！你这个婊/子，你竟敢对着别人笑！不许笑！”喘着粗气的男人声音，颓然地咆哮着，双脚转了一个方向走出了镜头。
女人脱力地跪坐在地板上，低着头双手捂着脖子大声地咳嗽、喘息着，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凌乱地披覆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孔。
老于记得当时自己为了看清她的脸，不自觉地凑近了电脑屏幕，所以当男人那只青筋突兀的手突然又出现在画面里抓向女人的头发时，他下意识地向后闪了一下身体。
他当时想骂一句脏话，还没等他骂出口，他就因为视频里的画面惊住了。
视频里，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将她在地板上拖行，因为离镜头越来越远，女人的全身慢慢显现在画面里，那张明艳的脸上，唇角用力地、倔强地上翘着，她的笑容因为头皮被拉紧的疼痛显得有些扭曲，老于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是柳丽，年轻时候的柳丽。
视频到这里定格，戛然而止。
定格画面里，男人的背影，清瘦、颀长，有一头标志性的披肩长直发。
公众面前温文尔雅的民谣教父，家暴。
这绝对是一颗在当时能激起千层浪的“石子”，有人选择在宋磊去世十五年后，才将这颗“石子”投出。为什么？
老于想不出答案。
全长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到此为止，再没有多余的一帧画面或一句评论。制作视频的人很聪明，看似没下任何定论，但视频中的那些内容——宋磊惨死家中；撞见那幕的女儿消失；宋磊家暴，却又处处引导观众将嫌疑指向柳丽。
老于当然不会被这视频误导，因为十五年前，他是第一个到达宋磊死亡现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