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捉奸”的过程虽然有些略长,但结果却没令张依思失望。——这赌打得一点营养都没有,事后她很严肃地嫌弃了自己,因为那晚张依思连带着叶秘书一块,在酒店门外白白消磨了大把时间,就是为了等待她所希望亲眼见证的这一个无聊的结果;不仅如此,本来就因加班晚归的她,还在回家后,被母亲拉住进行了一通思想教育。但她都觉得蛮值的,起码她证实了张涛那老小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是个比较叫她称心满意的正人君子,尤其是她终于等到张涛回到酒店大厅,用余光感触到对方的步伐好像有些倾向于朝她走来的瞬间。
张依思心里特别想笑,有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自嘲,更有想当场嘲弄张涛一番的调皮,但这不是时候,她的第六感这么告诉她。因此,她在尚且还能憋着不让自己“笑意侧露”之前,当机立断地撤离酒店。回到车上,她并没有立即让叶秘书开车驶离,而是又默默地在远方观察了一段,看着张涛走出酒店大门,连连伸手去拦来往匆匆的出租车,直至看着他搭上一辆一去不返,心中才暗自窃喜,心满意足地告诉叶秘书说可以回家了。
“嗯,不错。”当车轮启动,张依思嘴里不小心念出声一句话,她的笑灿烂无比,叶秘书借着后视镜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叶秘书的表情却似乎别有深意,只是张依思已全然不会意识到,因为她已专心致志地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了张涛的身上,所以才任由叶秘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她所做所说的一切“记录在案”。
相信不久以后,张依思就会感到,身边有那么多父亲的“心腹”是多么令她头大的事情,即便这个事实她在很早以前就已一清二楚。
人都喜欢拒绝,而不喜欢被拒绝。拒绝有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主发泄力,令人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能让被长久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使人在拒绝中,感到无比极致的狂喜,进而生出几近病态的亢奋。只是这样的情绪结束后,抑郁又会见缝插针得卷土重来。
就好像持续一清早精神亢奋的安妮,突然只是因为一个来电而变得情绪反向疾坠。
云烟在看到安妮情绪骤变之后的午休就餐过程中,她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看她挂了几次,最后干脆调成振动,手机还在转为振动后执着来电的时候,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情况。
“是他么?”云烟看着安妮阴云密布的脸,更加肯定了,安妮定是跟她那冤家又怎么了,于是试探问。
“嗯。”安妮扭着眉的点了点头。
“你们又怎么了?”云烟叹了口气说。
“全剧终。”安妮答得干脆利落,她点的是牛排,手执刀叉的她就好像虐杀者一般,在自己面前的餐盘里冲着那块可怜的已经被火烤油煎的牛肉泄愤。
“真的呀?”云烟有些言中某事的欢喜感,所以当她听到安妮与柏瑞闹掰的消息时,她喜出望外地差点破音。
“我感情又玩完,你那么高兴么?”安妮被云烟好似幸灾乐祸的反应弄得十分不悦,当即条件反射地“回敬”了她一句。
“不是,只是觉得你应该有个更好的选择。”云烟一面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歉意,一面又腹诽安妮的刺猬个性。
“在哪儿?”安妮势头还没下去,话语生硬地说。
“缘分到了拦也拦不住,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也许一转身就碰到了,也说不定呀,你说对吧?”云烟赔笑道。
“搞搞清楚好吧,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只体现了两个字:剩女——没人要。”安妮说着终于切断了一块牛肉,用叉子放在嘴里嚼了两下,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然后吐出来,扔下餐具,用纸巾擦了两下嘴,说:“人倒霉牛排也欺负,明明都说要全熟的了,还有这么大的血腥味,不吃了!”
“让服务员给你换一份。”云烟说。
“不用了,我心里烦,先回去了。”安妮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把她那份餐费放在桌上,拿着手机和钱包直接离开座位要走。只是刚转身,就撞着一个恰至附近的人。
“咦,这么巧,两位领导。”被撞的人颇有惊喜地叫了一声。
安妮一抬头,看到的是那副温和文艺的面容——他就是Eirc。只是恼火中的女人,是宁可错杀三千不愿错放一个的怪物,一张脸臭到底,将这个从始至终最最无辜的路人也变成了发泄对象,毫不理睬地自走自路,出了餐厅。
见着这一场景,Eirc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过眼望云烟,云烟却只回望着他讪讪一笑,放下了餐费,也跟着跑出了餐厅。
男人跟女人大概在被女娲捏造出来的那天开始就结下了仇,总之在感情的道路上不是她摆一道,就是他撂一挑,就好像战场,不是胜利就是失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妮全下午被那个她曾以为是老天派下来拯救她狼狈感情的男人折磨着,在她手机中,柏瑞的号码在以每小时三条信息、一个电话的频率消耗着电池资源,她的潜意识里却又还存留有一丝,不知打哪儿来的希冀,以至于她选择忍受骚扰,却不干脆把对方拉黑了事。
“我打算这个长假去你那边看看你,不知道有没有便宜的机票。”
“你会来接我么?”
“你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飞机场不理么?”
“你能跟我说句话么?我为我之前的事情道歉……”
“不要再拿着你那些二百五的借口来挑战我智商了,行么?我再说一遍,不要再来烦我了!”——直到不厌其烦的安妮忍无可忍,回了一条信息。只是它却起到了刺激柏瑞变本加厉地继续骚扰自己的反作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能别这样么?就像她当初一样,她当初就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Sorry,我不是故意又要提她的……我诚恳道歉,你能跟我说说话么?”
“别沉默,求你了,哪么一个字,哪么骂我也好。就是别什么都不回。”
“这样吧,等我到你那边,我们见面谈,到时候我们好好的聊。”——柏瑞没完没了的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安妮愤怒并矛盾着,她一方面想:柏瑞爱怎么着怎么着,与她无关。一方面又想:难道他们真的会有转机?老天爷当初对她未来的暗示究竟是怎样的?
这种矛盾在每个人生命应该都会经历,那种像倒刺,拔之不掉,任之不可,但却总得要做个了断。
节前的气温低调了许多,就好年轻像张牙舞爪的心性,终于受到点悟而进入修心的阶段。气候如人性,烈阳太旺,不可一世,久了就会焦灼生灵,令人敬而远之,所以云朵、雨露适时换位,柔化锋芒,就会将炙光化作跨越天地间的清丽彩虹,笼络万物。
下午的时候张依思的部门像老虎机中奖一样,蹦出了好多工作,谢姐频繁地在内支组办公间中进进出出,整间办公室里就听她此起彼伏地喊着:“小李,你给客户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上个材料要怎么改。”、“小李,你把刚才的事儿放一放,这边又来了个急活……”、“小李,插一个活,给我填一个表……”、“小李,再弄个东西……”
小李、小李,啪啦啪啦啪啦……
张依思听得谢姐的声音在脑子里直晃荡,险些被洗脑。而当事人小李,则是一直苦皱着眉头,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张依思再环顾办公室其他人,全都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于是心地善良的她就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为小李搭了把手。
小李最开始对张依思的援助是持婉拒态度的,因为他似乎总是以一个新人永远帮倒忙的眼光去看张依思,但后来随着谢姐压下的活越来越多,又加上其他人早已无心工作的事实,分身乏术的窘境下,只好将一个他认为最没技术含量的活派给了张依思。
你填完这张表就直接发给谢姐吧,记得用邮件发,抄上我。——文件传完后,小李又在聊天窗口上嘱咐了一句。
没问题。——张依思信心满满地答复了小李,即刻麻利地着手干起活。
在工作中,许多人容易走弯路,往往就是从一开头就太过小看了接手任务的复杂程度,所以当小李踏踏实实的以为把“填表”这件简单的小事儿分给张依思,而自己可以专心处理其他事情的时候,他的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张依思打开工作表的第二秒钟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当她看着那一溜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填报内容,瞬间就凌乱了。
领导……那个,咱们公司的注册资本和营业执照,还有资质都怎么填呀?——张依思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敲响了小李的私聊窗口。一开始她本来想靠自己的本事完成这项小李“重托”的任务,但是这种严肃而又无法变通的东西,哪儿能说自己想办法就能有办法的。
只是万事无巧不成书,在张依思刚刚发出向小李的求助信息后,谢姐突然出现在了小李的办公桌前——她是来催活的,所以当她扭着她那水蛇腰刚刚走到位,她的催债音就已经响起:“小李,那个表填好了么?”
“我还没顾得上。”屋漏偏逢连夜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小李在刚刚收到张依思完不成任务的讯息后,立马遭遇追债,他简直跳楼的心都快有了。
“谢姐……那个表在我这里……对不起……因为有些信息我不知道,所以……”张依思看得小李被逼得冤枉,急忙主动朝谢姐道歉说。
“怎么回事啊,小李,刚刚在私聊上怎么跟你说的,轻重缓急你分不出来吗?现在马上处理这事!什么时候能给我?客户那边等着呢!”谢姐并没有理会张依思说什么,只是破不耐烦地责备着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