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片梨花悠悠然飘落在傅枫脸上的时候,庄二收起了“玉浮云”,瘫坐在地。晓梨连忙跑过来,从怀里拿出一颗糖放在了庄二的嘴里。斐半君走过来看着傅枫。
傅枫睁开眼睛,说道:“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充满梨花香气的梦。”
“梦里有什么?”庄二气若游丝地问道。
“有我所有的心愿达成。”傅枫说道。
“那就好。”庄二艰难地站起身来,晓梨在旁边扶着他。
“你一会就要去成亲了,钱还是早点给我好,要不然你忙起来,我找谁要去。”庄二说道。
此时此刻,庄二还不忘要钱,斐半君又气又笑。
傅枫点点头,说道:“放心。”
“嗯,我放心。哦对了,有一事想问,如果你愿意说的话,酬金方面可以便宜点。”庄二说道。
“什么事?”
“一点八卦而已。”庄二说道。
“八卦就不要问了。”斐半君阻止庄二说道。
“没关系,问吧。”傅枫说道。
“你家老爷子和夏夫人以及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父债子偿又是怎么回事,我这想了一天了,实在是心痒难耐。”庄二一副八卦嘴脸问道。
斐半君看到这样的庄二,竟然有种羞愧的感觉,同是“十户人”,实在是不想与之为伍。
庄二拄着拐杖,一脸探究的神情,实在跟刚才严谨的样子判若两人。
傅枫没有想到庄二会问这个,顿时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说起来,没有他们的一番纠缠,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怎么说?”庄二此刻恨不得有一盘瓜子在手边,却不想晓梨递出一个橘子放在他的手里,同时还给了斐半君一个,庄二轻车熟路地剥桔子,斐半君看着橘子,一脸不知所措。
“故事很老套,我父亲和夏夫人当年是有婚约的,但是我父亲悔婚了。”
“哎呦!”庄二适时地出声,宛如一个称职的看客。
“我父亲悔婚是因为看上了当年从外地而来的梁夫人,但是梁夫人并不喜欢我父亲,我父亲是一厢情愿地悔婚的。夏夫人气愤难耐,于是提出要求,跟我父亲要了一个承诺,将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说,我父亲必然要做。这样之下,我父亲才解除了婚约。”
“哦,原来是这么父债子偿啊。”庄二吃了一口橘子,看着斐半君又看看晓梨。
斐半君并不想跟庄二谈论,他低头认真剥橘子,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羞愧。
“但是谁知,梁夫人嫁与了梁老爷,且她在知晓所有事情之后,狠狠地训斥了我父亲。父亲辜负了夏夫人,又被梁夫人训斥,一时之间心如死灰,就在此时,我祖父为他从外地谈了一门亲事,父亲也就毫无反抗地接受了。但是他心里,总是想着梁夫人,又欠着夏夫人,所以……”毕竟是说着自己父亲的坏话,傅枫说到这里已然说不下去了。
“所以,每每见到两位夫人都感觉矮半头,所以梁夫人看着夏夫人也是有些愧疚的,所以意难平的夏夫人会找姑子下判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庄二补充说道。
“夏夫人还是喜欢着你父亲的,而你父亲却……真是优柔寡断啊。”斐半君不自觉地加入了谈话中。
“是啊,父亲的优柔寡断我继承了不少,现在的结局跟他们当年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终究是欠了雨凤啊。”傅枫仰天叹了一口气。
庄二知道八卦真相,心满意足,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走吧,今晚你成亲,我们观礼,有得忙了。”
傅枫起身,扫了扫身上的尘土,说道:“终究还是要面对。挺好,挺好。”
斐半君摇摇头,跟在庄二和傅枫身后,众人一行走出了梨花海。
黄昏的时候,夏府大门打开,傅夫人搀扶着傅老爷走进去,傅枫身着大红的喜服紧随其后,他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庄二、斐半君、晓梨随后进入,不到一天的功夫,整个夏府就变得通红一片,足见夏夫人的掌家能力。
“繁花似锦。”斐半君打量着说道。
“一场梦境。”庄二说道,没等斐半君回话,庄二就扭头跟晓梨说道:“今天夏府的吃食应该都是你喜欢的,袋子带了吧,多装点回去,你雨凤姐姐不会介意的。”
晓梨点点头说道:“也不知道雨凤姐姐现在如何了?”
“晓梨都比你有心。”斐半君讽刺道。
“我的心早就四分五裂了,唯有那点温存也都在晓梨身上,跟我谈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庄二混不吝地说道。
斐半君不理庄二,径直走进大堂。只见大堂一派喜庆之像,当下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无别的外人,傅老爷、傅夫人、夏夫人坐在上位。
傅枫坐在大堂一侧,低头喝茶,不言不语。
庄二等三人走到另一侧坐下,“你说,梁晴和梁夫人怎么没来啊?”庄二一边吃零食一边小声跟斐半君说道。
“这种场合,你是不是唯恐热闹不够大。”斐半君瞪了庄二一眼,拿起一把零食吃了起来,豁然发现非常美味,于是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看热闹嘛,当然是越大越好。不过,我这不是想着,好歹事关三家,都来做个见证嘛。”
“见证什么啊?过了今晚,就一切都成定局了,明日傅枫送梁晴上京,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什么白头到老,什么夫妻恩情,都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这么丧啊?我改的命我都没说什么,你就好像看到结局似的。”
“人世间的事不就这么回事嘛。你们庄家干的不是人事啊,你们把老天爷的活都干了。”
“所以,我们才早死嘛,看开了就好。”
庄二嘻嘻哈哈地说着,斐半君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种定数?”
“你说早死?”
“对。”
“怎么改?”庄二眯缝着眼睛看着斐半君。
在旁边吃东西的晓梨抱着吃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堂的另一侧,坐在了傅枫旁边,随手递给了傅枫一块糖,傅枫笑着接过。
“你可以少接一点生意,不要人家给钱,你就改命。”斐半君一边掰核桃一边说道。
庄二拄着拐杖,偏头看着斐半君,他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此时大堂里人来人往,他的敲击声并不扰人。
“或者你试着改改自己。”斐半君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咱们‘十户人’也是挺惨的,你早死,我健忘,要是能改动一下就好了。”
庄二抬起拐杖,一下就敲打在了斐半君的小腿上,速度之快、力度之狠,让斐半君还不及叫,眼泪就流了下来。
斐半君抱着小腿,咬着牙看着庄二,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斐半君,‘十户人’的家训是什么?”庄二神色严肃起来。
“额……”斐半君忍着疼痛,弱弱地说道:“人在技在……技在户在……十户不消。”
“好,第二条呢。”庄二一边喝茶,一边继续问道。
“不自用,自不用。”斐半君声音越来越小。
“看来你家的健忘没有作用在家训上。不自用,不用在自己身上,自不用,‘十户人’所有子弟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用在自家人身上。”庄二难得露出苛刻的态度:“斐半君,这是‘十户人’所有子弟用血脉起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不敢忘!”斐半君羞愧地说道。
“我是庄家人,‘十户人’之首,今天打你,是替你家长辈教训你,你服气吗?”庄二问道。
“不敢不服。”斐半君说道。
“听这语气,还是不服。斐半君,什么禁忌规则都能破,就这两条,不行,这是命,我以庄家人的身份告诉你,改不了。”
“知道了。”斐半君揉着自己的小腿,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样子,低头吃东西不再说话。
此时晓梨小跑过来,坐在斐半君身边,递给他一颗糖,说道:“斐二哥,吃颗糖就不疼了,下次二哥打你,你就跑,他虚追不上你。”
“谢谢啊。”斐半君哭笑不得地接过晓梨的糖。
庄二听到,气道:“晓梨!哪有你这样拆自己家台的。女生外向啊,女大不中留啊。”
庄二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得斐半君一愣一愣的。
“二哥,你看你把斐二哥吓的。”晓梨说道。
“没事没事,晓梨,我可不怕他。”斐半君强撑着气势,“我堂堂斐家二公子,不、不怕你。”
庄二一边吃零食一边笑,也不理斐半君,斐半君自顾自地装坚强,终究是没有什么反响,只好低着头吃着晓梨的糖。
此时,夏家的管家走进大堂,喊道:“夫人,吉时已到,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去吧,把小姐扶出来。”夏夫人说道。
傅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好状态,从容地走到大堂中央。
坐在上位的傅老爷和傅夫人看着儿子又看看夏夫人,微不可闻地叹着气。
看到此情此景,晓梨担心的说道:“雨凤姐姐能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人活一口气,这是她一辈子的心愿。”庄二说道。
“要是早知道心愿是以这种方式达成,不知道她当初还会不会改命”斐半君感慨道。
“可能、也许、大概还是会的吧”。庄二说道。
“为什么?”斐半君问道。
“很少有人没有执念,很少有人看了自己的命还不想去改的,除非……”
“除非什么?”
“穷!”
斐半君听到庄二的回答,差点让零食噎到,晓梨乖巧地拍着斐半君的后背。
就在三人打趣的时候,管家已经站在门口,高喊了一声“迎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