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长？
沈如松愣了会儿，旋即反应过来指的是许博文，在先前村庄废墟战斗里，任谁都能分辨出许博文才是指挥官，比较贴近文明世界的部落民也肯定了解复兴军体系，至于什么“天军”、“兵长”,沈如松都自动过滤了。
不过，这个矮黑猴子有什么资格嫌他军衔低？就是沈如松现在揍死他，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排长听说了顶多不咸不淡说一句影响不好。
沈如松的好脾气是给自己人的，他朝着精瘦男子勾勾手指，笑眯眯说道：“兵长啊，我去找，你来，罐头，来嘛,都是肉。”
应该是真饿惨了，精瘦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了，沈如松霎时动手，一把揪过这人脖子，反手一拳打在脸庞颧骨上，他用力不算很大，但足够这个瘦猴仰面倒了。
什么东西，敢和他摆架子？
“我就是兵长！想弯弯绕不说实话的,就是这个下场！”沈如松厉声道。
沈如松单手叉腰，巡视了一圈牢房，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最瘦小的部落民，他也懒得诱惑了，而是直接把罐头抛进去，后者当即狼吞虎咽起来。
沈如松搬了条椅子坐到铁栏杆前，看沈如松靠近到门口，这个部落民立刻抱着罐头缩回墙角，一边警惕，一边用手掏着罐头肉吃。
“你，听懂普通话吗？”
估计害怕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兵长”也给自己一拳打昏过去，这个部落民怯生生回答道：“懂。”
“叫什么名字。”
“树。”
“树？什么树？你姓树？”
沈如松搞不清楚到底表达的是，一会儿说，树，一会儿说，虎，弄到最后沈如松懒得管了，干脆就叫他，小树。
沈如松忽然失笑道，他看到才两分钟不到，小树便吃干抹净了一个净含量178克的肉罐头，正在舔马口铁。
“想继续吃么？”沈如松取出一个口粮包，口味是雪菜肉丝炒饭。
肉罐头和雪菜炒饭不是沈如松自己的口粮。部队供给了他的一切，肉罐头、巧克力、自热口粮等食品会在行军时发放，作为应急口粮食用。平时想要得去反而要去军人服务社买，或者趁着搬货物的时候顺几个过来。不过他肯定不会傻了吧唧花钱去买，几样东西是打完仗回基地后吃饭，食堂角落里随意堆着的，意思就是随便拿，别客气，算是变相的奖励。不过大家才不喜欢吃肥肉罐头，冷油，腻的要命，只有半夜饿急眼了才会煮热了吃两口。
听到可以继续吃，小树疯狂点头。
“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就是你的，回答得好，也许我还会给你的同伴一点吃的。”
“好，兵长，好。”小树说的话瓷实了些，但沈如松依旧怀疑，饿成了这样了，在村庄战斗时，竟迸发如此大力量与暴匪厮杀。
这里关着所有幸存的部落民俘虏，之前厮杀时，沈如松在望远镜里亲眼看到这两拨人是以抠眼、撕咬、掐喉结等血腥方式搏斗。他很难把狂暴战士与眼前这个瘦小得不比角落抹布大多少的小人画上等号。
沈如松继续问了年龄，小树回答是“十五圈树轮子”，那叫权当十五岁了。沈如松叫小树站起来，观察着他的模样。
在沈如松的看待里，这个身高有一米六三左右的少年患有中度辐射病。头发虽长，但存在斑秃，牙龈有轻微出血现象，皮肤黯淡无光泽而且手臂、胸口、脖子等经常受阳光照射的地方有晒伤癜痕。嘴角有类似淤青的黑紫污渍，应该是经常呕吐留下的痕迹，让张开嘴，一股恶臭，很明显，口腔溃疡。
眼窝深凹陷，眼袋很重，有辐射病的人睡眠很差，长期休息也不足以恢复精力。再不医治，下一步到晚期了，皮肤会慢慢溶解直至内脏衰竭。
沈如松不是军医，看到这里就够了，他拿刀尖插起一个蹄髈，扔给小树，后者抱着起来飞快啃食，直到骨头光溜溜的再也没肉了。
“你有没有家，在哪里？”
小树茫然摇头，沈如松觉得可能是问错了名词，一连用了，村庄、聚落、住所、基地、地下城、防护所都是摇头。直到连说带比划出“山洞”这个词，小树思考了很久才说道：
“蜘……蜘蛛山……”
这是什么地方？沈如松印象里没这个地方，追问下去才反应过来，是同安岭外围的一个山岭，地图上叫做慈悲岭。
“你在的……蛇部落，有多少人？”
“啊？啊？”小树开始掰手指，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他想一会儿，伸出一个巴掌，另一只手伸出三个手指，“嗯嗯嗯”地叫起来。
“三百？三千？三百三？五百？”沈如松问了很久，也没问出个意思，他很有理由怀疑小树是不是无法理解通用知识体系，进阶单位不知道么？按道理至多一百年而已，地表人竟然能退化到基本计数单位都不懂得的地步？
看沈如松不理解，小树挠着脸颊，用手里的罐头盒比喻道：“很多很多这样子。”
这已经超越沈如松的正常沟通范围了，他丧失了耐心，听到旁边牢房有动静，他起来看到精瘦男子悠悠醒转了过来，抛开了比纯文盲都不如的小树。
“我就是兵长。”沈如松俯视着精瘦男子，斜着眼说道。
“您是兵长，是兵长。”精瘦男子跪坐着低头回道。
“你叫什么？”
“虎蛇。”
“什么玩意？”
口音实在太重太难听懂，有卷翘舌音，说话跟嘴里含了石头，异常不清楚，又花了一会儿，烦到沈如松想直接叫一号算了，不过觉得太怪了，就叫精瘦男子为“胡蛇”了。
沈如松可不会像对待小树那样把罐头直接扔进去，罐头敲敲栏干，告诉胡蛇，问什么就答什么，答对吃肉，答错吃拳头。
沈如松问的核心问题只有两个，为什么灰野人要冒着被复兴军歼灭风险逃离同安岭，同安岭内藏有多少类似的灰肤野人
为避免咬字不清，沈如松命令胡蛇说话一字一顿说，沈如松拿出日记本开始记字句，胡蛇每说完一段，沈如松就连猜带想记，连续听了快一小时，沈如松才勉强听顺耳一点，了解了胡蛇表达的意思。
胡蛇的意思是，他所在的水蛇部落活动于珲江北岸三十公里范围，部落约有两百来人，占据了慈悲岭的一个天然洞窟。
水蛇部落是一个半渔猎部落，在珲江北岸河流拐弯处，种植了十几亩刀片麦。一种抗辐射极强的突变野生小麦，由于麦秆犹如刀片般锋利，所以得名刀片麦。
由于刀片麦产量不高而且麦粒质量很差，水蛇部落会狩猎同安岭的野猪、采集浆果以补充粮食，每次阳光透到林子里来的时候，就会派出最强壮的男人去一起狩猎大蜘蛛和黑蜘蛛以保卫洞窟。会定期捡拾珲江南岸复兴军监测站丢弃的一些废弃物资，甚至会和士兵做些小交换，比如说拿狗头金换罐头。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珲江南岸的无名村庄中，胡蛇叙述比较胡乱，需要沈如松拼凑起来加上联想，才得出了以下景象：
六月份上旬，同安岭深处爆发了兽潮，向南一路冲击，造成慈悲岭附近的白腹巨蛛。这类巨蛛属于极端危险的畸形种，复兴军应付尚且要小心，何况游离文明世界之外的部落民？水蛇部落只得藏进洞窟里，不敢冒头。
七月初，部落必须要出去收割行将成熟的刀片麦，收割期间，一个大型部落经过了慈悲林，胁迫水蛇部落合并。
水蛇部落只得跟着更大的红狼部落迁徙，千余人在珲江北岸的茂密丛林里行进，他们不敢太靠近珲江，一是珲江十分危险，若是被鳄蛟盯住，最好是自我了断免得拖下水受更大罪。二是珲江南岸有比鳄蛟更危险的军队。
沈如松知道这段由来，复兴军剿灭了内陆绝大多数暴匪暴民，一路驱赶进了同安岭，用枪炮告诉他们，谁不经允许越过珲江，便是死路一条。
胡蛇接着说，他表示水蛇部落并不大，被红鬼部落肆意抢夺物资、劫掠男女，仅仅半个月，水蛇部落剩下的精壮战士只得抛下老弱，趁夜逃离。
逃离倒是顺利逃走了，然而在危机四伏的同安岭里，没有强大武备或是规模团队，弱小群体只有变成血食的下场。在四天时间里，水蛇部落剩余的八十名战士发生分裂，一部分希望回到居住已久的慈悲岭洞窟，一部分希望另寻别处。胡蛇选择了前者，最终在回家的路上被数量众多的灰野人袭击，五十多名战士或死或俘，没杀了胡蛇等部落民的缘故不是灰野人善良，而是把他们当成了移动口粮。
这群人数大概有四五百人的灰野人找了一个隐秘浅滩，跨过珲江，走走散散，到了北琴基地外的三江平原上，就在战斗爆发的无名村庄里落脚，一通瞎挖，挖出了一个旧储存库，这才有了枪械。之后便是伏击复兴军车队，然后被迅速反杀了。
以上内容含有沈如松一些连猜带蒙，毕竟他确实分不清某些词句，只能按照事实逻辑去推。
他继续问部落民是如何在珲江北岸的高辐射地区生存，他对这个很感兴趣，一个没有任何工业能力的原始聚落，如何在复兴军都不愿意轻易踏入的珲江对岸生存，并且能聚起不小的部落，大者能达到近千人，说明同安岭里起码有数万人之多
别觉得一万人很少，联盟在地表建立了很多基地，却没有城市，最大的基地是奉阳大基地和龙山大基地，分别是六万和二十万。龙山基地实际上是龙山地下城的地表附属工厂，随时可以撤入地下。
受限于补给条件，寒季夏季皆有驻军的基地规模都不会太大，比如说延齐基地，全年常驻人口三万人左右，其他像砂砾般散落在基地附近的军需农场、国营农场、资源设施等，一般就几百人左右。
沈如松得到了想知道的事情，信守承诺，把背包里的食物分发给牢房里的其他部落民，他问了两个多小时，虽说还有些关于灰野人的问题，不过懒得再问了，到这儿吧，他还得回去写班长负责的战斗报告，汇总弹药损失人员伤亡情况。
刚要走，胡蛇抱住了他的脚。
“做什么？”问话这么久，沈如松现在不至于一脚踢过去，抽回了脚。
“我们不是灰野人，不敢和天军作对，兵长救救我们！”
沈如松沉默了，刚才这么久的问话，颠覆了一些对于地表暴民的印象，起码，不好用地下世界的秩序文明法则去对应，
他回头看了眼挤在栏杆，巴巴盯着他的其他部落民，沈如松摇摇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