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走回训练场,手插兜里,静静看到早操结束,在“班长回来了”的欢呼里,展开手臂,与战友们拥抱起来。
“班长回来了!”
“是班长!你看!是班长!”
“沈班!沈班!班长!”
夏天骄阳里,排里的年轻人们簇拥着伤愈归来的沈如松,他们一个个都穿着湿透了的军绿体能衫,围着沈如松欢呼着,兴奋地聊起来。
“班长!你手咋样了啊,好了没?”谢国荣箍着沈如松肩头,一边说着一边按着他肩头跳来跳去。
沈如松忙着对付一堆暗地里要掐他软/肉的女兵,腾出手叫道:“别掐啦别掐啦!疼死了!”。直到女兵们嘻嘻笑着跑远了,他才得空纳闷道:“我手一直好着啊?怎么?惦记着想我给你小子来一拳?”
“没啊,我就是说,班长你手好了,可不得使劲摸我屁股后边的弹药袋?”
“去你的。”沈如松一脚把谢国荣这损小子踢开,举拳要打,骂道:“滚!老子不搞基!性别男,爱好女!”
熟不知这一下掉进了谢国荣圈套里,这小子当即拉过其他男兵,拢着手叫道:“哎!班长你犯规了!公然调戏!”
“就是就是!犯规犯规!”李皓他们也起哄叫道。
沈如松歪着嘴一副无语,叉腰道:“我#@%哪里犯规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说你要调戏妹子!”李皓喊道,这喊得,整个操场都听见了,下了操走荫凉底下的1班3班人都听清,个个扭头来看。
“李皓你个#@%的,手好了开始作妖了是吧!”沈如松急眼骂道,正要一脚飞踹过去,但他伤势才好,一脚踏出差点把胯拉了,“哎呦”一声没把自己给绊倒,这副狼狈模样更是惹得众人轰然大笑。
“班长你别把自家小弟给伤着喽!”
不知是谁接嘴道:“班长伤了老弟,那陈班长不得伤了心呀?”
“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荤段子和漂亮姑娘,这群血气正盛的小伙子一个个啥也管不上了,勾肩搭背地笑的直不起腰,哪里看到瞬间脸黑下去的班长杀气腾腾地虎步狼跃过来?
“我叫你小子嘴贱!”这会儿就算是腰子创掉了,沈如松也照样是一个箭步,冲到这群混小子边上,左右开弓,对着脑袋就是噼里啪啦一顿乱打。
“哎,班长!打人不打脸!”
“班长我错了我不敢啦!”
“嗷!!!”
几个人被沈如松追得满操场瞎跑,一时撵不上的沈如松气急败坏下直接脱了靴子,照着李皓就扔了过去,“啪”的一下正中后脑勺。
“哎哟!”李皓大叫一声滚倒在地,想假装重伤了博个同情,但沈如松眼又不瞎,才不惯着他,对他屁股蛋就是一脚,骂道:
“夯货!起来!妈的,三天不打,个个上房揭瓦!”
李皓讪讪地爬起来,沈如松胳膊肘夹住他脖子,摆出个凶恶模样道:“去!把其他人都叫去食堂!折腾起来不嫌热?去晚了叫你舔盘子去!”
“我草!”李皓立时大惊,怎么忘了食堂抢饭这茬?去晚了大肉片全给人挑没了!这下完蛋了!
李皓挣脱开沈如松,挥着手把其他逃跑的家伙叫回去,边朝食堂跑边冲沈如松喊:“班长!没肉吃了怎么办啊!”
“去你丫的!”沈如松比了个中指,悠哉说道:“老子在医院天天吃肉!今儿吃素润润肠子!”
操场一溜烟没了人影,沈如松独自一人站大太阳底下,看着自个清晰无比的黑影,不知怎的,鼻头和眼底却是一股酸楚,没忍出,呛出声来,背身擦了擦眼睛,摇头喃喃道:“哎……哎!”
才三个月,春寒料峭过去了,夏天来了,怎么连里,一下子空了这么多?
走回到食堂,沈如松又变回那个精力旺盛的严厉班长,他最后一个进去,大锅里满满的土豆炖肉。打完饭菜,正要去2班那桌坐下,一转身,却看到食堂里坐着的人都在看着他。
是2连剩下的所有人。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顷刻间掌声雷动,有人吹起口哨,欢呼着。
“祝贺沈班长痊愈归来!”
“沈班长好样的!”
“松子牛逼!”
听到这一句,沈如松不禁恍惚,他望到1班那桌,赵海强用力鼓掌冲着他举手,大喊着“松子!松子!”
沈如松朝赵海强挥起手,然后发现坐旁边一桌的陈潇湘歪着头半抬起手,像是在回应他,而平时沉默冷脸的辛婕,也难得摆上了一丝笑容。
刹那间,四个共经劫难而不死的复兴军班长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不需要过多言语,有这么一瞬间,其实就足够。
掌声中,沈如松“啪”一声立正并拢,对着连队众人敬起军礼,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对军人来说,胜过千言万语。
“小沈啊。”许国峰军士长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张了张嘴,一老一少对视两眼,最后军士长感叹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蛮好了。”
连队主官平时都在连部,直接管沈如松的,还的是排长和军士长,乍见军士长,这个沈如松下连队第一天,在同一个地方既是唠嗑又是训话的军士长,内中感受,一言难尽。
生死之前,一切都是小事。
“回来好,回来好。”沈如松回道,想着牺牲了的弟兄们以及夏连长,多少难过。
军士长立马读出了沈如松心思,拉着他坐下,散了根烟,点上,抽一口,安慰道:“夏连追记了一等功,一等功臣嘛,都挂墙上的,对他不算坏。”
白鸟烟此时异常辛辣,沈如松“吧嗒吧嗒”抽着,没回话。
军士长也不多劝,他把饭碗端给沈如松,叫他先吃,看着沈如松扒饭扒得飞快,军士长眯起眼,沟壑纵横的脸像是泛起了笑容,给走来的许博文续了根烟。
许博文坐到沈如松旁边,捶了他胸口一拳,说道:“当时你小子骑马出来了,就一字,帅!”
“排长你抱着机枪腰射,更帅。”
两人哈哈大笑着,颇有些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爽朗感。说笑了会儿,许博文便正色,说到了正事上。
“你已经晓得咱们连打空了,只能缩编变成五十多人的加强排,好处是即便打夏季战役,我们也不会投去正面战场,补充兵没到之前,应该是和其他残编了的部队一起,去执行一些比较闲散的任务,比如帮农忙,啊,就是农场割麦子,也可能会看情况,编到机动部队去清理一下不安分的暴民之类的。”
确实,补充兵是个大问题,任何一支部队缺编三分之二都必须重组,要么缩编要么等待补充兵,否则不会有多少战斗力。而延齐基地归东部的陵海军区管辖,补充兵不像中部龙山军区那样集中在一年中的九月,而是一年中的二月和十月,有两次补充。原因嘛,首先是陵海军区战事多,兵力损耗快,要常补不然编制容易不齐,其次是二月份过完年新兵下连队,还能赶上一轮冬季训练,十月份恰逢赶上夏季战役节点,八个月的训练足以让年青人变成有战斗力的士兵,可以接受血火洗礼。
许博文把饭盆推到沈如松面前,看着他大口干饭,自己剔着牙,有点絮絮叨叨继续说着。
“这算是一种……祸福相依吧,去年,军区把咱们团全投进了凤林废墟,今年夏季战役打凤林还是按惯例清剿暴民说不准,不过都难办,去年凤林战役,军区直属师进去溜达了一圈,出来成了旅,清剿同安岭的暴民,哎,那深山老林,谁愿意钻啊。”
沈如松吃饭中,“喔”了声做回应。
“要是真分去清剿暴民,场面难看,部队难带啊……”许博文感叹道。
沈如松舔着饭碗,决定把米粒吃干净,舔完了,他盯着排长,说道:“我班里老兵就邓丰一个了,他什么时候出禁闭?”
“草,你小子给他说情?你好意思吗?”许博文生气道。
“你的副班长,啊,是个有意思的,说我耽误了邱铁军一条腿,说我见死不救?我……”许博文气到噎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后几批上运输机的,我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看到邱铁军的时候,他腿就断了,我背着他上飞机的,我救了他一命,现在邓丰倒打一耙,说我救晚了,害他兄弟丢了条腿,还动手,我不处理他,部队还能带吗?”
许博文数落着邓丰的光辉事迹:“亲战友伤残复员,心情不好我理解,问题是,他来找我质问,我怕解释,他愣不听,对我吼,我转身,他冲老子来了一脚,把我踹暖气片上了,这能惯着他?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勇猛的老兵,他就不是关一月禁闭这么简单了,老子能打申请直接给他一脚踢基建兵里去改造地球。”
这一番话给沈如松干沉默了,他本想求个情让排长消气,把邓丰放出来,但看这个样子,触这个霉头属实不合适。
不合适又能怎么办?人能一直关着吗?禁闭又不是住医院,什么滋味他是懂得。于是沈如松咽了口唾沫,恳切道:
“关了有半个月了吧?排长你气也该消了,我刚来,邓丰这混蛋就和我摆谱,我把他揍了一顿,他才老实点。你之前也说了,邓丰是勇猛的,作战从来不含糊,在硫磺泉时候,他守着02式把暗鬼压得死死的,没怂……”
“行了行了。”许博文打断了话头,把饭碗一扫,说道:“看你小子面上,今天你回来,你最大!我卖你这个面子,把你班副掏出来,但我话说前头。”
“你说,排长!我,你是懂的,上级交代什么我做什么。”
许博文板起脸:“不管后面是清剿暴民或是打凤林,都提前给班里做好思想工作喽!邓丰这样违逆上级的事,再出一次,我搞你了啊!”
“明白!”沈如松赶忙拍胸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