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这个小小士官该思考的，可是他又不是没上过学，感觉但凡是个有智商的士官军官，多多少少会考虑这个问题吧？
于是沈如松找到赵海强，向他说了自己观点，后者耸耸肩,表示如果能用一车过期罐头换来不打这场战，他绝对愿意，怎么？谁喜欢顶重机枪扫射下推进？现在他班里还有个人没脱离生命危险，肚子给机枪弹打中，他1班又减员了，要能用一车罐头买这兄弟的健康，他二话不说立刻买。
辛婕不回答这种她认为的废话式闲聊，不过沈如松觉得她没理由反对。其他几个人，像留在延齐基地修机械的高克明，去了凤林前线的邵钢,也自然不会反对。
陈潇湘的回答却是有点模棱两可，她一方面觉得上面不是傻子，统帅部参谋是天海军事大学里出来的最优秀的人才，他们认为不可以怀柔暴民那必然有理由。
她列举了几个，太野不好管教、有病容易传染、地下城人口过载又不是秘密每年国家都处心积虑移民，号召大家去地表军需农场，有好好的地下城公民不用，为什么要花大代价去调教没根底的暴民流民？
“你就是典型的直脑筋。”陈潇湘鄙视道,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被傻学生问傻问题的生气老师，说道：“你为什么不想想，水文监测站、雷达站这些修的那么坚固，本身就要防御兽潮支撑一下科研数据，顺带控制区位啊，只要把这群暴民控制在珲江对岸，来几百个几千人又能怎样？能立住吗？”
“不能吧？”
“派直升机刮一遍，什么都出来了，一个猎兵连可以清扫多广的范围？如果是招安暴民匪徒，为了他们不搞破坏，要派多少人去守？那也要他们肯来呀？”
“军需农场里的劳工算可靠了吧，照样要派人去守，守卫是少，总得派啊，这群*人命不值钱，机械工具可贵了。”
陈潇湘抽了支烟，下意识分给沈如松一支，突然觉得这傻子不配抽，又悻悻扔给赵海强，鄙夷道：“多想一层就好了，还问来问去，真丫的丢人。”
“我……”沈如松噎住无语。
有这么一茬，沈如松索性也不多想，专门心思去写战斗报告。他写明战斗流程，以及打掉了多少发弹药，人员伤亡情况等等。
这是必须的流程规定，否则领取弹药按什么标准发放呢？随便夸口一千发就一千发子弹？军需官哪有空闲去调查战斗情况是否属实呢？凡事要走程序，尤其是注重程序正义的军队里。
之后几天放了假，大家闲着没事，聚在一起除了打牌吹水就是讨论前线战况，说是军区加强来的特战营做进攻矛头，深深楔到了废墟深处，那群畸形种学乖了在围点打援，不过我军何等神威？早就料想到了，设置了双重包围圈，一路压着打就对了，说是又发现了小避难所云云。
一干士兵听得摩拳擦掌，恨不得赶紧调离这个闲的蛋痛的地方，去前线建功立业。
沈如松倒是乐得清闲，他肩头被插了一刀，徐胜男每天检查伤口，虽说好得格外快，不过也起码要一两周时间吧？
待在基地出不去属实很憋，据说下一波补给任务是从军需农场押送粮食去废墟北边的283北琴步兵团。但，据说归据说，沈如松问了排长，许博文表示你小子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滚回去趴着养伤吧。
待着也没意思，于是沈如松想起了仍被关押着的部落民俘虏。基地留守军士审问过了胡蛇等人，掏空了情报，本来按照暴匪处理规定，早就枪毙处理掉了。由于是部落民，在战斗里勉强算立了功劳，毙杀不合适，那就应该走流程去做农场劳工，可是现在北琴基地空空荡荡，负责入籍手续的文职也不在，那只好继续关牢里，每天给点饭保证不饿死。
沈如松伤口好得快，肩头发痒，浑身躁动，这时想起听小树吃吃咔咔说话声蛮解压，聊聊天权当刺探情报了。
监狱守卫见沈如松又来了，又阴阳怪气说老哥你火是升真的快啊。
沈如松有心不想叼他们，不过名声要紧，他可不想哪天连队里流传出他隔三差五去搞暴民的谣言，这传出来可太难听了。
兜里牡丹烟没两包了，有也得自己抽，钱和劵人家是看不上的，咋？在基地里找哪里花钱去？
沈如松想了想，觉得缴获的那把骨牙手枪怪好看的，取了来送给守卫，守卫两哥们还差点因为争这把据说嵌了黑纹蛇牙的枪打起来。
趁打架间隙，沈如松先收起了枪，说你们谁打赢了再问我要，便施施然走到了关押小树的牢房处。
前几天还能瞪沈如松的暴民俘虏们现在全躺下了，饿了三天估计至多吃了两顿饭，处在勉强饿不死的境地，真没其他力气干别的事？
小树缩成一团，在牢房角落头，他面前啥都没有，只有一片啃碎的骨头渣，听到沈如松脚步声，只是微微动了动，接着毫无反应。
沈如松心说这两个杂碎不会忘了给人家饭吃了吧，他回头看到集体牢房门口有纸盘子碎屑，而小树这里只有些撒出来的饭粒。
沈如松大叹一口气，他猜得到是旁边人抢走了小树的饭。沈如松掂量起手里的牛肉麦饭罐头，心说会不会这有点油，别吃下肚了无福消受给腻歪死了，听说饿久了不能吃太腻的吧？不管了，腻死总比饿死强，他没兴趣走回去换个味道淡的蛋炒饭。
启开罐头，闻到味的小树艰难地撑起身，先是仿佛很斯文的一小口一小口吃，随后越来越快，直到吃光，才勉力抬起头，乱蓬蓬的额发盖住了脸，然后呕吐起来。
完了，真吃腻了。沈如松心想，他退后几步，等着小树吐完，然后舀起拖把桶里的水浇下去。
水都没喝上一口么？沈如松继续叹气道。
随便清扫了牢房，沈如松拍着骨牙手枪，俯视着有力气坐回墙角的小树，说道：“你把头发拨开。”
小树依言慢慢拨开，沈如松看过模样，居然觉得长还可以，面黄肌瘦是真的，但显得眼睛大鼻梁没塌。尤其是脸上身上没长瘤子，鹳骨一圈落了点蛮喜庆的雀斑，唇角下边甚至有颗美人痣，尖尖的瓜子脸，看到哪儿算那儿，发育不好没办法，啊？是个女孩？
沈如松赶走了脑海无关想法，搬来椅子，坐下问道：“你姓什么？”
没反应。
“你叫小树对不对？”
点头。
“我叫沈如松，如松，你叫沈小树吗？”
小树茫然眨眼，嗫嚅道：“白……小树”
“白小树还是柏小说？”沈如松失笑道。“算了不问了，听起来是‘柏’，就叫你柏小树了”
他扬了扬骨牙手枪，明显看到小树眼里流过不同光泽。“你会做，这个么？”
沈如松竖起手指，做了个打枪动作。
“会？会一点的。”小树小声道。
“山下面，大蜘蛛窝里，有好多好多枪。”
沈如松边听边记，顺便教起普通话，纠正发音，沈如松发现小树学的很快，一些重点词汇可以顺利说出了，不过高级词汇他仍然不理解。
通过小树的讲述，沈如松得到结论是，在她的家乡，慈悲岭里有一只畸形巨蛛，盘踞处可能是一个被处理过的秘密军火库，遗留了一些枪支，所以水蛇部落照葫芦画瓢，依据祖辈传下来的经验，会用枪而且会基本保养，缺乏零配件便因地就宜，用的是强度不高的骨棒之类的。
果然是条蛇，居然藏着掖着不肯全部告诉老子。沈如松听得心火上来，走到胡蛇牢房门口，叫他起来，然后狠狠给了一拳头，打得他鼻血狂喷。
与小树聊了一下午，沈如松把骨牙手枪送给了打赢了的守卫的同时，又买了他一盒蔬菜罐头给小树，并嘱咐这丫头有点意思，算给他面子，平时照顾点。
“该不会想带去入籍辅助兵吧，然后养大了……嘿嘿嘿。”守卫挤眉弄眼道。
沈如松警告这两个说差不多得了，都是人，有点同情心嘛，结果守卫反将一军，这群暴民压根不是同胞，有同情心不如关心关心在辐射区执勤得了癌症的战友。
沈如松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千万不能争执，他只得换了个说辞，说是看柏小树长得有点像牺牲了某个战友，权且借个面子吧。。
“这就对嘛，男人嘛，每天看娘们蹦蹦跳跳却搞不到，总要有解决方式吧。”守卫仍是这副说法不改。
“这群人到后面到底怎么处置？”沈如松见守卫对骨牙手枪爱不释手，追问道。
“噢这个啊，看司令的心情吧，如果新来了俘虏，监狱要清空一批，这批人可能会埋了当肥料，如果下边农场来要人，那就砍了大脚趾去做劳工，这种人比内地暴民质量更差，不动点特殊手段管不住，而且有病哇，烂命死了拉倒，要是有传染病把好劳工给搞垮，就亏大了。”
“凡事，得看投资吧。”
守卫拆了下了手枪的黑色蛇牙，在手掌倒腾来倒腾去把玩着，对沈如松劝道：“说句实在话，老哥，养这种得了病又瘦不拉几的小猫做什么？你真要，下边农场有的是年轻漂亮，年轻帅气的工人，用战斗津贴够养了，还别觉得咱们占了便宜，让下边人多吃两口肉，他们可感激。算投资嘛。”
沈如松对于这套说法不想做任何回应，他冷笑了声，捏起蛇牙屈指弹给守卫，说道：“要算投资，那咱们上地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