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业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他知道陈昂的性子，如果不是天大的事，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大家的兴致。他把酒瓶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脸色也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
梁卫国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扶着墙站稳了身体。
陈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领着两人，拐进了旁边一间无人的小型会议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我们中间，有只狐狸溜进来了。”陈昂开门见山。
“狐狸？什么意思？”孙建业一时没转过弯。
梁卫国的脸色却瞬间变了，他毕竟经历得多，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内鬼？”
陈昂点了点头。
孙建业这下酒全醒了，一股怒火混杂着酒精直冲头顶，他一拳砸在会议桌上，桌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妈的！是谁？老子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拧断他的脖子！”
他想到了大家为了这台机器付出的心血，想到梁卫国熬红的双眼，想到赫尔曼和埃里克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一想到这些成果可能被一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窃取，他就抑制不住心头的杀意。
“冷静点，孙哥。”陈昂按住他почти暴起的肩膀，“现在揪出他，是最没用的做法。抓了一个克劳斯，他们还会派来一个汉斯，一个约翰。野草是烧不尽的。”
“克劳斯？”孙建业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后勤工？怎么会是他？”
“最不起眼的人，往往最安全。”陈昂淡淡地说，“一只死了的狐狸，没有任何价值。但一只听话的狐狸，却能帮我们给猎人带回去一份特别的‘礼物’。”
梁卫国深吸了一口气，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悟：“陈总，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没错。”陈昂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他们既然这么想要，我们就给他们。不但要给，还要给一份‘惊喜大礼’。”
孙建业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兴奋和残忍的快意。他搓着手，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有些瘆人：“我明白了！给他们个假的，让他们照着图纸忙活个一年半载，最后造出来一堆废铁！高！实在是高！陈总，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只是废铁那么简单。”陈昂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我要的是一颗‘技术炸弹’。这份图纸，要看起来完美无缺，每一个数据都经得起推敲，甚至在初期运行时，表现要优于我们现在的‘女娲一号’。”
梁卫国皱起了眉头：“这……难度很高。而且，要怎么埋下这个‘炸弹’？”
“炸弹，就埋在材料配方和控制算法里。”陈昂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敌人收到“礼物”时的场景，“比如，在某个核心承重部件的合金配方里，加入一种微量元素。这种元素在短期内可以提升材料强度，但经过长时间高强度能量辐射后，会产生金属疲劳，导致结构性崩溃。或者，在控制算法的底层逻辑里，埋下一个反馈陷阱。当机器累计运行时间超过一千小时，或者进行某项特定高精度操作时，就会触发一个微小的误差，这个误差会不断被系统放大，最终导致整个悬浮平台失控。”
孙建业和梁卫国听得脊背发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对方投入巨资，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满心欢喜地以为复制成功，甚至超越了自己。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整台机器，连同他们的希望，一起变成一堆昂贵的垃圾。这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打击，比直接失败要残酷一百倍。
“这个任务，需要赫尔曼和埃里克来执行。”陈昂继续布置道，“他们一个是机械权威，一个是控制天才，联手打造一份以假乱真的‘毒药’，再合适不过。梁老，你去和赫尔曼沟通，孙哥，你去搞定埃里克那个疯子。记住，这件事，除了我们四个，以及他们两个，不能有第七个人知道。”
“没问题！”孙建业拍着胸脯，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敌人吃瘪的表情了，“对付德国佬，还得德国人自己上。对付疯子，就得我这个‘假疯子’出马。不过……我们怎么把这份图纸，‘不经意’地送到那只狐狸手里？”
陈昂笑了笑：“这就要演一场戏了。一场关于‘女娲一号’量产型号的技术路线之争。猎人已经布下了网，现在，轮到我们这些‘猎物’，开始撒下诱饵了。”
夜色渐深，喧嚣散尽的“卡尔·恩斯特”基地，重新恢复了平静。
克劳斯·舒尔茨回到了自己单人宿舍，他仔细地锁好门，拉上窗帘，确认没有任何监视设备后，才走进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作为掩护，然后从衣领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微型装置。
他将装置接入一个伪装成电动剃须刀的特殊信号发射器上。很快，一段加密过的信息，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市的民用通讯网络，朝着大洋彼岸飞去。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
【“女娲一号”原型机测试成功。目标内部狂欢庆祝。初步观察，团队凝聚力极高，核心人员情绪亢奋。后续将尝试接触核心数据。完毕。】
做完这一切，他将所有设备恢复原状，走出卫生间，躺在床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地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的是，在更深沉的黑暗中，一双更冰冷的眼睛，已经将他锁定。
猎人与狐狸的角色，在这一刻，已经悄然互换。
庆功的狂热仅仅持续了一天，就被一种新的、更加紧张的气氛所取代。
“女娲计划”总指挥部，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爆发。
“不行！我绝不同意！”赫尔曼将一卷图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花白的头发都仿佛因为愤怒而根根竖起，“量产型号必须以稳定性为第一优先！你们的磁悬浮方案太过激进，控制算法的冗余度根本不够！在需要常年无故障运行的生产线上，任何一点微小的风险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他对面，埃里克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屑地用小刀修着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