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立刻通知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半小时后，在三号会议室开紧急会议。另外，把财务室所有账本、凭证，立刻复印一套，原件封存，复印件藏好。还有，通知安保科，从现在起，加强厂区巡逻，任何非本厂人员，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得进入精密车间和技术研发室。”
孙建业在电话那头还乐呵呵的：“老板，啥事啊这么急？是不是又要发奖金了？”他这几天走路都哼着小曲，做梦都能笑醒。
“奖金会有的，但前提是，我们得先活下来。”
陈昂一句话，让孙建业脑子里的发财梦“嗡”的一声炸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握着电话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老……老板，出啥事了？”
“京城，要来人了。”
……
半小时后，三号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干部们，此刻一个个面色凝重，噤若寒蝉。孙建业把陈昂的话一转述，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是普通的检查，这是要来抄家的。
梁卫国这个倔老头，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搞技术，凭本事吃饭，碍着他们什么事了？这帮官老爷，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
“就是，我们又没偷没抢，查我们干什么！”
“老板，要不……咱们找找关系？去省里说说情？”有人提议道。
孙建业愁眉苦脸，嘴里的燎泡仿佛又大了一圈：“省里？人家是京城里下来的，还是部里的，省里谁敢说话？”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完犊子了，这下完犊子了。早知道就不搞这么大了，安安稳稳地卖咱们的农机，多好……”
“都安静。”
陈昂的声音响起，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他环视一圈，看着众人脸上或愤怒、或担忧、或恐惧的表情，缓缓开口：“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查，就让他查。”
“我们的技术，是自己研发的，干干净净。我们的钱，是一块香皂一块香皂卖出来的，清清楚楚。我们的经营，是给国家纳税，给工人发福利，堂堂正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能查出什么来？”
陈昂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众人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调查组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不许乱说，更不许抱怨。梁老，你负责技术口，把所有研发资料整理归档，尤其是水刀技术的原始数据和实验记录，要做到万无一失。孙建业，你负责安抚工人情绪，告诉大家，工资照发，奖金照发，厂子好好的，只是配合上级检查。”
他的布置有条不紊，清晰明确，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风暴，而只是一次普通的消防演习。
会议开完，已是深夜。但整个未来科技的办公楼，却灯火通明。
三天后，一个阴沉的上午。
三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如三只黑色的甲虫，蛮横地冲开了未来科技的厂门，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径直停在了办公楼前。
车门打开，十几个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男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梳着油亮的背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他就是李俊，李副部长的外甥，此次联合调查组的组长。
陈昂带着孙建业和梁卫国，早已等在楼下。
“你就是陈昂？”李俊上下打量着陈昂，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入流的乡镇企业家。
“我是。欢迎轻工业部的领导同志们莅临指导工作。”陈昂不卑不亢，伸出手。
李俊却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冰冷：“指导谈不上，我们是来调查的。这是部里的批文。从现在开始，未来科技所有的账目、仓库、生产车间，全部由调查组接管。所有人，必须无条件配合调查！”
他身后的人立刻散开，行动迅速而专业。两人直奔财务室，两人走向仓库，还有几人，手里拿着封条，气势汹汹地朝着生产车间的方向走去。
孙建业看得心惊肉跳，腿肚子都在打颤。这哪是调查，这分明就是查抄！
李俊的目光在厂区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昂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陈厂长，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和你单独‘聊一聊’。”
黑云压城城欲摧。
整个未来科技的上空，阳光仿佛都被这群不速之客带来的阴霾所吞噬，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工人们躲在车间的窗户后面，看着那些神情冷漠的“京城干部”在厂区里肆意穿行，在他们熟悉的机器和仓库上贴上白色的封条，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天，好像真的要塌了。
陈昂的办公室，已经被鸠占鹊巢。
李俊大马金刀地坐在陈昂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两个调查组的成员，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冷峻。
陈昂则被“请”到了待客的沙发上，对面，是两个负责记录的调查员，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和钢笔，摆出了一副审讯的架势。
办公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只留下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暗不定，更添了几分压抑和紧张。
“陈昂同志，”李俊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制造心理压力，“我们也不绕弯子。这次来，就是要搞清楚你们未来科技的几个核心问题。希望你能坦诚交代，争取一个好的态度。”
他的用词很讲究，“坦诚交代”，这通常是用于审问犯人的。
陈昂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李组长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俊见他这副从容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决定直接上猛料。
“第一个问题，你们的‘水刀’技术，是从哪里来的？”他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据我们所知，这项技术在国际上都属于尖端领域，你们一个偏远县城的民营小厂，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攻克的？不要告诉我是你们自己研发的，这种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