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厂长,”陈昂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车间,“材料很充足,质量也非常好。不过,今天厂里来了几位省机械厂的贵客,带队的是黄立国黄厂长的手下。他们好像对我们用的钢材和轴承不太放心,觉得有安全隐患,非要封我们的机器,拿走图纸回去研究。”
陈昂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所以我想问问您,要不,您亲自跟黄厂长解释一下,咱们这批材料,到底有没有问题?”
借力打力,狐假虎威!
电话那头,沉默了。
车间里,也死一般的寂静。
张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傲慢的红色,变成了惊疑的白色,最后,化为了恐惧的青色。
下一秒,电话里爆发出刘建军雷霆般的怒吼,那声音大得,连录音机都出现了破音。
“黄立国?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的人敢质疑我刘建军批出去的军工备料?反了天了!那个狗屁科长在哪儿?让他给老子接电话!”
张建双腿一软,手里的记录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自己这次,好像一脚踢在了钢板上。不,是踢在了一座通了电的高压电网上!
电话被硬塞到他手里,他战战兢兢地“喂”了一声,立刻就被刘建军劈头盖脸一顿国骂,骂得他狗血淋头,连爹娘都不认识了。
挂掉电话后,张建一行人灰溜溜地逃走了,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一场危机,被陈昂一个电话轻松化解。
但陈昂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却变得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黄立国那样的角色,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神农一号”的生产线走上了正轨,订单像雪花一样从全县各个乡镇飞来,甚至连隔壁县都派人来洽谈采购了。
厂里的工人们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和他们口袋里越来越鼓的钱包一样真实。
但陈昂心里很清楚,“神农一号”是重资产,利润虽高,但生产周期长,回款慢,无法在短时间内为他积累建立工业帝国所需的庞大原始资本。
他的目光,投向了厂里另一条悄然开工的生产线。
那是一条由原日化厂设备改造而来的,专门生产“玉露皂”的流水线。
在孙建业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厂长亲自监督下,复制出来的“玉露皂”,虽然在香味的层次感上,比不上未来世界原版那般梦幻,但其温润的质感、强大的清洁能力和那独一无二的护肤效果,在这个连“海鸥”牌洗发膏都算高档货的年代,已经无异于神物。
“老板,第一批五百块已经生产出来了,包装盒也设计好了。咱们啥时候往供销社铺货?”孙建业拿着一块包装精美的玉露皂,兴冲冲地找到陈昂。
在他看来,这么好的东西,就该立刻推向市场,让那些“灯塔”牌肥皂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不,不铺货。”陈昂摇了摇头。
“啊?”孙建业愣住了,“不铺货?那咱们生产出来干嘛?”
“卖,但不是这么卖。”陈昂的嘴角,勾起一抹孙建业看不懂的微笑,“孙厂长,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值钱吗?”
“……黄金?”
“是得不到的东西。”
陈昂没有让“玉露皂”像普通商品一样,大规模地摆上货架。
他要玩的,是后世那些奢侈品牌早已玩烂,但在这个时代却闻所未闻的“饥饿营销”。
他下达了一连串让孙建业目瞪口呆的指令。
首先,对外宣称,此皂并非工厂主营产品,而是那位设计出“神农一号”的神秘“小陈师傅”的老师,一位隐世高人,闲暇时游戏所制。其配方源自古代宫廷,原料采自深山密林,工艺繁复无比,讲究天时地利,因此产量极低,每月最多只能制出三百块。
每一块“玉露皂”,都用梨花木制成的精美小盒包装,盒底烙上独一无二的编号,从“壹”到“叁佰”。
其次,这三百块肥皂,不以盈利为首要目的。
第一批产品,编号从“壹”到“壹佰”的一百块,作为“赠品”,由李卫民和孙建业出面,送给县里各单位有头有脸的领导家属。尤其是那些在单位里说话有分量的“太太团”。
编号从“壹佰零壹”到“贰佰”的一百块,则通过省钢厂刘建军这条线,送往省城,赠予秦老首长关系网里的那些重要人物及其家眷。这是在用一件小小的消费品,维护和润滑那张来之不易的顶级关系网。
剩下的最后一百块,编号从“贰佰零壹”到“叁佰”,才被投放到市场。投放的地点,不是普通的供销社,而是县城唯一一家、专门服务干部和富裕阶层的“友谊商店”。
定价,更是石破天惊——二十元一块!
要知道,在这个猪肉才七八毛一斤,普通工人月工资三四十块的年代,二十块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用二十块钱买一块肥皂?疯了吧!
消息一出,整个青阳县都炸了锅。无数人嘲笑红旗农机厂想钱想疯了,这简直是把人当傻子耍。
起初,友谊商店里那一百块“玉露皂”,果然无人问津。
但很快,风向就变了。
先是县长夫人在和几个局长夫人打牌时,“无意”中抱怨,说自己最近皮肤好了很多,连多年的干皮都变得水润了,就是那个“玉露皂”太难得了,一个月才一块,用得省之又省。
紧接着,农业局局长的千金,在舞会上成了最耀眼的明星,她那光滑细腻、白里透红的皮肤,让所有女孩都羡慕不已。
面对闺蜜的追问,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说自己用的是“玉露皂”。
一时间,“玉露皂”这个名字,在青阳县的上流圈层里,病毒般地传播开来。
它不再是一块肥皂,它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圈层的通行证。你家里有没有“玉露皂”,你用的是几号的“玉露皂”,成了太太们聚会时心照不宣的攀比话题。
当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冲向友谊商店时,那一百块肥皂,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被抢购一空。
商店门口,第一次为了一件商品排起了长队。而黑市上,一个“玉露皂”的木盒,注意,只是盒子,都被黄牛炒到了五块钱!一块带编号的肥皂,更是被炒到了五十元的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省城,省机械厂。
黄立国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上次派调查组去青阳,本想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厂一个下马威,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刘建军一个电话骂得颜面扫地,自己在省里的工业系统里都快成了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