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金盆洗手,铁屑烫心
日更三万2025-10-12 11:032,679

卡车驶向的不再是工业的废墟,而是人间的烟火。

当那座名为“陈记食府”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时,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

红砖绿瓦,门脸敞亮,门口停着几辆在这个年代堪称豪华的轿车。

进进出出的人衣着体面,脸上挂着酒足饭饱的红光。

这里没有冲天的黑烟,没有刺鼻的油污,更没有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宗师。

这里只有生意,只有人情世故,只有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就是这儿。”

路承舟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看着那块龙飞凤舞的招牌,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他现在,已经是陈老板了。”

是啊,陈老板。

孙大海抱着手臂,靠在车窗边,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审视的光。

他看得出来,这家饭馆的风水很好,气很旺。

那个叫“陈一刀”的家伙,就算放下了手中的镗刀,拿起菜刀,也一样是个狠角色。

赵立本则显得局促不安。

他刚刚从泥潭里被拉出来,身上还带着那股绝望的气息,与眼前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仿佛即将要去拜见一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一个叛徒。”

刘福生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里满是鄙夷。

在他看来,放弃了赖以为生的手艺,跑去开饭馆挣大钱,这本身就是一种对过去的背叛。

江建国熄了火,拔下车钥匙。

他没有急着下车,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饭馆,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面墙壁,看到那个男人的内心深处。

“走吧。”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去尝尝,镗工宗师炒出来的菜,是什么味道。”

一行六人下了车。

他们身上那股浓烈的机油味和钢铁气息,与饭馆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门口迎宾小姐警惕的目光。

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孙大海,他那山峦般的身形和凶神恶煞的气场,简直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几位,吃饭吗?”

迎宾小姐勉强挤出一丝职业微笑,眼神里却满是戒备。

江建国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吃饭。找你们陈老板,订个位子。”

“陈老板在后厨忙,几位要是没预定,恐怕……”

“你就跟他说,奉天重机厂的老朋友来了,想跟他喝一杯。”

江建国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迎宾小姐愣了一下,看着江建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知为何,竟不敢再多说半句废话,连忙转身朝后厨跑去。

大厅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

江建国等人被安排在一张靠窗的空桌坐下,立刻成了整个大厅的焦点。

周围的食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对着他们这群气质彪悍、穿着朴素的“怪人”指指点点。

孙大海等人如坐针毡,只有江建国,神态自若地拿起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热茶。

“别急,”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鱼儿咬钩之前,总要先闻闻味儿。”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干净白色厨师服的中年男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

他的手上没有老茧,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脸上挂着生意人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他一边走,一边还跟相熟的客人点头打着招呼,举手投足间,满是八面玲珑的精明。

他就是陈一刀,陈立。

“哎呀,几位老哥,稀客稀客!”

陈立人未到,声音先到,脸上堆满了笑,“刚才服务员说有重机厂的朋友来,我还以为是谁呢。您几位是……”

他的目光在孙大海、路承舟等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

路承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江建国用眼神制止了。

江建国站起身,同样微笑着伸出手:“陈老板,久仰大名。我叫江建国,这几位,都是你的老同事。”

“江总,幸会幸会。”

陈立热情地握了握手,随即又一脸歉意地看向其他人,“几位老哥,真对不住,我这人记性差,您看……”

他演得天衣无缝。

那副模样,仿佛已经彻底忘了工厂,忘了镗刀,忘了一切与“陈一刀”有关的过去。

“忘了好。”

江建国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了过去,“过去那些苦哈哈的日子,不记也罢。哪有现在当陈老板威风?听说陈老板这饭馆,一天挣的钱,比咱们在车间里吭哧一个月还多。”

陈立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了江建国的脸上。

“江总说笑了,都是混口饭吃。”

他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然后拍了拍巴掌,高声喊道,“服务员,把我珍藏的那瓶茅台拿过来!今天我请客,给几位老哥接风!”

他想用酒,用钱,用一顿饭,把这段不请自来的“过去”,客客气气地打发走。

江建国却摇了摇头。

“酒,我们自己带了。”

他从脚边那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那不是酒。

那是一块用红布包裹着的、拳头大小的金属块。

当江建国将红布揭开时,那块金属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光泽,表面光滑如镜,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蛮横不讲理的“硬”气。

陈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块金属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热、乃至恐惧的复杂神情,仿佛一个戒了毒的瘾君子,突然又看到了纯度最高的毒品。

“钨……钨钛钴硬质合金……”

他的嘴唇翕动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种合金,是刀具材料里的王者,是工业皇冠上的钻石!

它硬度奇高,脆性极大,加工难度堪称地狱级别!

寻常车床,刀具碰上它,不是崩刃就是断刀!

而镗孔,在这地狱级别的难度上,还要再翻几倍!

“陈老板好眼力。”

江建国淡淡一笑,手指在那块合金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如同金石相击的声音。

“我们想在这块料上,镗一个深度一百毫米,直径十毫米的孔。公差要求,正负一个丝。”

一个丝!

0.01毫米!

在硬质合金上镗一个深度是直径十倍的深孔,还要保证0.01毫米的精度!

这他妈已经不是加工了!

这是在拿指甲刀给钻石修脚!

陈立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那块黑色的合金上,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他那双干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仿佛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呛人的切削液的味道。

他仿佛听到了镗刀切入金属时,那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美妙的尖啸!

“江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立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显得无比艰难,“我就是个开饭馆的,不懂你们说的这些东西。”

“是吗?”

江建国嘴角的弧度,变得玩味起来。

“我听说,二十年前,奉天重机厂从德国进口了一台当时最先进的坐标镗床。结果在卸车的时候,主轴套筒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产生了一道只有头发丝粗细的形变。德国专家当场断言,这台机床废了,只能运回国大修。”

“后来,是一个年轻人,把自己关在车间里三天三夜。他没用任何先进仪器,就凭一双手,一把自制的金刚石镗刀,硬生生地,将那根主轴套筒的精度,给‘盘’了回来。误差,不到半个丝。”

江建国看着陈立,一字一顿地问道:“陈老板,你开饭馆这么久,手艺,应该还没生疏吧?”

继续阅读:第70章 酒是英雄胆,刀是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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