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不久，梅哥儿过来传话，说明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农庄。顺子一听，向我看来。
我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去回姑爷，我会跟顺子一起去的。叫他让人把马车改一下，直接铺了厚垫子，弄得舒服些。”
梅的目光有些异样，却躬身道：“是，小姐。”目光自顺子那儿扫过，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带了顺子，所以我没带夏儿，想着车里改铺了垫子，带着她也不方便，别再弄得坐在外面冻坏了。
乘了小轿来到后门，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上得车，见明蔷已经坐在里面了，另外多出一人，却是赖清莲，不由一愣。这是神马意思？我带着侧夫，他便带上小妾，倒是谁也挑谁。
因为与赖清莲相处过，虽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淡淡地笑道：“阿莲也去吗？正好，还怕路上会无趣呢。”
她侧坐在厚垫的边缘，背靠着软垫，将腿盘了起来：“快脱了靴子进里面。毛褥里有汤婆子，暖着呢。”
我见他俩一正一侧的，便说：“要不，你去里面坐着，我跟顺子在外面就好。”
没想到她却连忙说：“那哪行？你是主子，哪能坐外面？快去里面吧，外面离帘子近，会有冷风钻进来的，小心受了贼风。”
我只好踢下靴子爬了进去，隐隐听到明蔷一声轻哼。
也不去看他，径自撩了毛皮褥子钻进去，回身坐好，冲顺子说：“你也快些上来，盖上些腿，这皮子熟得好，摸着就喜欢。”
皮子是几张一般些的貂皮缝制的，背面附着厚软的棉麻布面，是淡青色的，与那毛皮的颜色一深一浅相衬着，十分的朴实无华却入眼。
大大的一块，将我们四个人的腿，都能盖住，可以说，跟个小被子差不多了。
顺子也侧坐着，我往明蔷那边凑了凑，空出地方对顺子说：“往里来，能坐下的。”身后是又高又软的靠垫，很是舒服，我将毛裘解下放到褥子上，“真的很舒服呢，比硬梆梆的椅子好多了。”
明蔷冷眼瞧着我拉顺子上来，也不出声，转开眼，看着手上的账册。
冬天的车窗上垂着厚实的帘子，车门上也垂着棉帘，车内的光线很暗的，所以明蔷手中执着个珠子，发出淡黄的荧光，照着册子。
上次，他并没这么用功，我好奇地歪过身子看了一眼，便说：“不要眼睛了？想早早的花了眼，或是变成睁眼瞎，你就继续看吧。”他眨了眨眼，默默地将册子收了起来，不知从哪儿变出个精致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了起来。
车厢的前三分之一处并没有厚垫，我们的靴子都摆放整齐地码在那里。靠边放着个小方柜。柜旁有小碳炉煨着的茶壶，还有茶杯等物。赖清莲抽出一层来放到褥子上，“是干果与蜜饯，小苒尝尝看。还有糕点什么的呢，你若饿了告诉我一声。”
经过我一再的确定，她早就唤我的名字了。
我探出手去，摸了一把松子放在顺子的手上：“我想吃这个。”
顺子点点头，将帕子掏出垫到褥子上，又拿起放在方盒里专门的小钳子给我剥起松子来。我自己则抓了把地瓜干啃了起来。
听明蔷那算盘珠子打得极有韵律，我移眼过去：“真打还是玩着呢？”明蔷睨了我一眼，又拨了一小会儿才停下，然后翻出刚才那册子，眯眼看了看，点点头又合上。
看着他抱着双臂向下一滑，半靠着眯起了眼，我伸手将那小算盘拿了过来。一入手，还蛮沉的，拿到眼前细看，原来是纯金打造的梁，黑玉雕琢的珠，还真是值钱呢。
边吃着顺子喂来的松仁边一下下地拨着黑玉珠，想起曾经在上小学的时候学过打算盘的，便一加二加三加四地打了起来。从一加到一百，最后得出五O五O，我满意地笑了。速度虽慢，倒是慢慢记起了那套口诀。
一抬眼，便见赖清莲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于是迷惑地问她：“怎么这么看我？有什么不对吗？”
“小苒以前学过打算盘？”她收起表情，无谓地问道。
“没……刚才明蔷不是打过？”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话题一转，将明蔷咬了出来。
“可我看，你与我打得并不完全一样。”明蔷在旁边懒懒地插了一句，“最上面的珠子和最下面的珠子，你一直未动过。”
愕然地盯着盘算，的确，我没到过。前世学过的算盘，都是五个珠的，哪像这……七个珠子的？想了想，才回：“不行吗？我觉得那两个珠子完全用不到呀？多拨一次还浪费时间。”
他耸耸肩，“行，怎么不行？这说明咱们隋大小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如此难得的奇才，是我们这些做牛做马的劳碌命儿比不上的。”
抬腿在褥子下踹了他一脚：“你嫉妒还是羡慕？”
不曾想他竟分开双腿将我那只作案的脚夹住了，死活不放，还嘴道：“就算是羡慕吧，你生来就是大小姐的命，就算什么也不干，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还聪颖过人呢？”
听出他话里的暗意，我一下子怔住，忘了将脚收回。狐疑地看向他，莫非，他在暗示我什么？
顺子淡然地来了句：“苒儿，累了就躺会儿，农庄还离得远呢。昨儿也没睡多久，正好可以补补觉。”
这话一出，便听明蔷一声冷哼，双腿一分，我的脚倒是自由了。
连忙收回来，往顺子身上一靠，“还是你想着我。”说罢，还特意冲明蔷哼了一声。小样儿，就你会哼？
“阿莲，我先眯会儿，你若累了，只管……找他好了。”本来当阿莲是朋友来着，偏偏中间插着个明蔷，顿觉有些别扭，说不清道不明的。
“小苒不用费心，我省得的。”她点点头，主动收拾起方盘。
顺子将帕子兜起，撩帘伸出去，将松子壳抖落，然后将我搂在怀中，“不困也眯上眼，下午能到就是好的了。”
“这么远？”我吃了一惊，往他怀里拱了拱：“那午饭不吃了吗？也好，反正我这几日也没什么胃口。”
顺子轻笑，“不会的，姑爷不会饿着你的。”
明蔷在一旁冷哼，“你又知道了？”
顺子只抬眼瞅了瞅他，并不接话。
赖清莲突然问：“小苒莫非有了身孕？”
“什么？！”
别说我吓了一跳，本来一直懒懒的明蔷似乎直接蹦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真的……跟他……？”
突然害起羞来，挣了挣：“你胡说什么呢？快放开我～”
顺子的手探出去，也不知什么在他手腕上一抹，我的手就自由了。只是明蔷的脸色极臭地盯着顺子：“她如今的身子……你如何敢？”
顺子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垂下眼，温柔地看着我说：“别理他，放心睡吧，有我呢。”
不知为何，我听了这话便安下心来，冲他笑笑便真的闭上了眼。只是嘴里还是挤出一句：“阿莲不要吓我，难道我是树上结的？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车里一片静寂，最终明蔷轻笑出声：“原来是银样蜡枪头啊～”
“总比衣冠禽兽好得多，我可下不去那狠手。”顺子不客气地语调让我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也是个有脾气的～！
轻抚起顺子的前胸：“别恼，犯不上，咱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突然被扯出半个身子去，没等我反应过来，顺子已经单掌与明蔷过了几招，将我抢回。
我惊魂未定地瞪向明蔷，“你有病呀？”
他却坐直了身子，脸色阴霾地瞪着我：“你心里明白什么？啊？你真的明白吗？我看你就是个糊涂蛋～！”
唰地将帕子提起来挡在我们之间，直到他的话音落下，我才放下手，“喂，你可真不……咋滴，唾沫星子四下飞，实在有辱斯文。”
他愣了下，又被我气得瞪起了眼，脸色也涨紫涨紫的。
赖清莲连忙在旁边劝道：“爷，别恼了，你明知道大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明蔷闻听，那气势竟真的一下子湮灭了，只是喘着粗气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我，将脸朝向车壁，枕着靠垫缩成一团。
我轻笑，冲赖清莲说：“果然还是你贴心，知道你们爷得顺毛捋，瞧，真是孩子气。”
赖清莲冲我微微一笑，“爷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名誉上，他可是属于你的。”
我翻了她一眼，“拿去拿去，别跟我在这儿泛酸水。若是你，我可以免费赠送，你明白的，是吧。”
赖清莲垂下眼帘，“那怎么敢？若是顺主儿，我倒是……”
“他，……你就别惦记了。”我明目张胆地钻进顺子的怀，“阿莲，你不是心盲之人。”
耳听明蔷又一声冷哼，我丢过去一眼：“我对你也算是好的了，别不知足。你的女人，你自己顾着，还有，管好你那些男宠，别没事儿就春心乱动。”
明蔷气得转身瞪我一眼后，又将后背对着我，我也不恼，被顺子搂着，放心地眯上了眼。
因为叫板，把话说得太透，之后，这车里静得跟空车一样。我睡过一觉醒来后，便咔咔地啃着大苹果，时不时地喂顺子一口。也不知道明蔷是被我气坏了还是怎么着，反正一直背对着我趴着，直到赖清莲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来。
“小苒，你看看，爷是不是病了？”她拧了纤细的眉头，一脸担忧地冲我说道。
“你男人，自然是你看顾着了。”我好心好意地提醒着她的本分。
“我……有你在，我自然不好太过。”她再次向明蔷看了看，“爷的胃不好，别是又疼得受不了了吧？他最是气不得的。”
“又不是我要气他的，是他自己爱生气。”我嘟囔着，到底坐起身，扒拉一下他，见没动弹，只好探身过去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不想，却见他脸色惨白地闭着眼，额头的汗已经布满了。因为忍痛，下唇已经咬得泛白见紫。
“阿莲，你还真是乌鸦嘴，一说一个准。”掏出帕子抹着他额头的汗滴，“他既然总疼，那随身定是带着药吧？你快给他喂下吧。”
欲闪在一旁，不想，明蔷突然睁开眼，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我若把他推到别人那儿，他就跟我要死要活的一样，而且眼底还泛起了红丝。
“喂，不是吧，是你的小妾不管你的死活，跟我可没关系，我已经够大方的了，你还不知足？”我念一句，他的脸色就沉一分，害得我只好伸出手，探向他的怀中：“先说好，我可不是占你的便宜，别到时赖上我啊～”
果然摸出个小瓶来，“是这个吗？”
他眨眨眼皮，我便拧开盖子，倒出一丸药来塞进他的嘴，一点儿都不温柔。“张嘴，阿莲倒水来。”
伸出的手接到杯子，又勾住他的颈子坐起来，将杯子凑到他嘴边灌了几大口，见他似乎咽下那药丸便一松手，任他倒向靠垫，转身把杯子递给阿莲。“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小妾做得实在太……够呛，好歹那是你男人，就算女子为尊，你不也是他收进门的？怪不得你不讨喜，让那金姑娘又是什么秦姑娘的压得抬不起头。”
我的碎碎念似乎对她没什么用处，于是也就收了嘴。说来无用的话，还费力说它干嘛？
那药丸，确实很有效，不出半个时辰，他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汗流满面的了。
见阿莲确实没有上前服侍的意思，我只好不顾顺子的冷脸，一会儿帮明蔷盖盖，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喝水，倒弄得我跟个丫头似的。
好歹的，外面的车夫扬声告诉农庄就快到了，我这才放下心，终于不用侍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