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良对此事万般不解,眉头紧蹙。
“这个时节并不是吃螃蟹和柿子的季节,那卖菜的为何会给县令府送去这些东西,县令府的人为何又会吃。即便是螃蟹和柿子一同吃能致人死亡,也不可能全家都暴毙了不是!”
杨沅清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县令一家不傻,螃蟹和柿子都只是替罪羊罢了,案件之所以会这样定,只是为了堵住百姓们的悠悠众口罢了。至于县令一家真正的死因,只有顾知府才知道。”
骆良嘴唇紧抿:“杨姑娘的意思,是顾知府要害杜县令一家,可杜县令到底是朝廷命官,顾知府这也太大胆了!”
杨沅清擦着自己的刀,不以为然。
“这历城人口失踪不断,两年了都没人来查,可见这顾知府不是个简单的人。杜县令再是朝廷命官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受他管制,他要是想压下真相,朝廷就听不到一句真话。”
杨沅清话毕,骆良陷入了沉默。
杨沅清“唰”的一声将刀怼回刀鞘,起身准备回房。
“或许,杜县令一家横死是咱们的机会,准备着吧,明日去找顾生。”
杨沅清一走,老六给骆良扑头盖脸的一巴掌,骂道:“你别丧着个脸了,杜县令一家未必是无辜的,天门山的惨案,历城的人口失踪,没准儿都有他家的参与。我知道你善良,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依我看呐,这就是分赃不均,才会狗咬狗。”
老六的话比他的巴掌更发人深省,骆良看着他,突然清醒了许多。
“是我着相了,竟分不清敌我了,好了,你奔波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老六也没客气,把碗往桌上一推就回了房。
骆良一人准备了明日易容的东西,直到月下西窗才回房。
翌日一早,骆良就准备着易容的东西,先给自己扮上,半个时辰之后,杨沅清的房门才打开。
杨沅清方才起床,门才打开,就看到一个丫鬟站在院子里,懒腰伸到一半,又生生停了下来。
“骆兄弟,好早。”
骆良对她点头致意:“杨姑娘,今日还去找顾公子吗?”
杨沅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都扮上了,我能不去吗?等我洗把脸,你帮我画一画吧!”
骆良讪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杨姑娘。”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身姿款款的女子带着一位样貌平平的丫头从讨饭街出了门。
这厢杨沅清才出了门,另一厢的顾生就听到了消息,在流芳河边堵到了人。
“这位姑娘,你让小生好找。”
杨沅清对顾生盈盈一福:“顾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顾生伸手想搭在杨沅清肩上,杨沅清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触碰。顾生脸色一滞,讪讪的收回手。
“姑娘竟对我避讳至此?”
杨沅清浅笑回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请自重。”
顾生嘿嘿一笑,将手收在身后:“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是姑娘国色天香,让人心向往之。”
杨沅清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自己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国色天香,真是让人心花怒放。
“公子过奖了,妾身不过蒲柳之姿罢了。承蒙公子看得起,是小女子的福气,倒是公子天人之姿,让人......一见倾心。”
顾生得意的扬了扬唇,笑道:“能得姑娘青睐,亦是小生的福气。今日难得相见,不知可否请姑娘到酒楼小聚,一同用饭。”
有了上次的经验,此次顾生站在杨沅清身边,随时预防着她再次逃走。杨沅清既然是来找人的,自然不会再逃走。
“公子盛情,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生往前伸了伸手:“姑娘请!”
宜兴居,二人相对而坐,因为顾生的身份,二人坐在一处,异常惹眼。
杨沅清装作娇羞的模样,一直垂着头,顾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小生便自作主张的安排了,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杨沅清捂着胸口,一脸惊惧:“什么都好,只要不是螃蟹和柿子就好。”
顾生一愣:“眼下并不是吃螃蟹和柿子的季节,姑娘又怎么会说起这样的话!”
杨沅清左右瞄了一眼,小声道:“公子没听说吗?那杜县令一家暴毙身亡,全是因为吃了螃蟹和柿子的缘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螃蟹和柿子同吃会死人。”
顾生轻咳一声,安抚道:“姑娘不必担心,这样的事一般不会发生。”
杨沅清依旧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杜县令一家又是为何而亡,那么大一家子,总有不爱吃螃蟹和柿子的人。
“是吗?可这事来得突然,实在是吓到我了,好好的,谁会想到螃蟹和柿子不能同吃,公子说眼下不是吃螃蟹和柿子的季节,可杜县令一家也不是傻的怎么会一家子都中毒身亡呢,我寻思着,总有一两个人会有个食欲不振的时候。总不至于全家都吃多了螃蟹和柿子才是。公子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着杜县令一家身死,会不会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毒害的?”
顾生心头一跳,随即又兀自镇定,道:“何人如此大胆,敢谋害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总不会真有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才是!”
杨沅清捧着脸,一副无辜的模样:“是吗?可我实在害怕。听说元宵那日,有女子被贼人掳了去,我听后日夜不安,夜不能寐。也不知道这贼人什么时候才能被抓住。公子觉得,这杜县令一家的不幸是不是与历城人口失踪案有关?”
顾生心头一跳,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姑娘这话,在下倒听不明白了,杜县令一家的死为什么会和人口失踪案有关?”
“那许是杜县令一心除了贼人,那贼人羞愤之下,便起了报复的心思,下毒害了杜县令一家。”
杨沅清话毕,顾生不动生色的松了一口气:“是吗?姑娘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万一那杜县令是个脑满肠肥的贪官,并未替百姓做过什么,也并未追查过贼人之事,那贼人又为何会害他呢?”
杨沅清捂着嘴惊呼一声:“呀,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虽然我也知道,不是所有官员都爱民如子,可杜县令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妄议朝廷命官是大罪,公子还是要爱惜自己的羽翼才是。”
顾生笑容和煦,喜道:“姑娘一心为我,在下实在欣喜,姑娘若是害怕,我在城西有个宅子,姑娘不妨搬进去住。”
杨沅清轻缓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我虽然家道中落,但从小家教深严,即便是吃糠咽菜度日,也断不会自毁城墙,做人外室。小女子知道公子身份贵重,不敢高攀,只愿公子能平安喜乐,便也安心了。”
杨沅清的话难辨真假,顾生一时意乱情迷。
“我一直觉得,我与常人并没有两样,姑娘家世清白,没什么配不上的,不知姑娘家住在何处,在下这就请没人上门提亲。姑娘姿容不凡,做我的正妻也使得。”
话题谈到这一步,杨沅清觉得甚是诧异,传闻顾生顾公子离经叛道,看来所言不虚,这说话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一个官家公子,竟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做正妻。即便是随口说说,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公子言重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与我相逢不过数日,也才见过两面,如何就能谈婚论嫁了。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小女子不过是身陷囹圄之人,实在不是公子的良配,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凭公子三两句话就能成的,还请公子三思。”
顾生看着杨沅清,一本正经的道:“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我与姑娘一见倾心,欲与姑娘共度一生,便不会畏惧世俗闲言。不过说起来,姑娘每每来去匆匆,我还不知姑娘名字。”
杨沅清略一沉吟,开口道:“小女子姓武,只是女子名讳,不足与外人道也,还请公子见谅。”
“那是自然,武姑娘,请姑娘留下住址,改日小生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杨沅清仍旧拒绝:“此事,恕小女子不能如公子之意,婚姻大事,公子还是听从家中的安排,小女子实在不是良配,这就告辞了!”
桌上的饭菜未动一筷,杨沅清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顾生手疾眼快的将人拦住。
“武姑娘往哪里走?”
杨沅清往旁边让了让,假意嗔道:“强扭的瓜不甜,公子还是让一让的好,不然下次,我是再也不敢见公子了。”
顾生抓住杨沅清,笑容肆意:“武姑娘的话,在下不敢苟同,虽说是强扭的瓜不甜,在下只在乎有没有瓜,并不在意甜不甜。姑娘今日即便要走,也要留下住址才行。”
杨沅清反手握住顾生的手,悄悄用力,顾生吃痛,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杨沅清趁机绕过他,转眼就消失在门外。
人一走,顾生看着自己被握过的手,愉悦的勾了勾唇,转眼神情又阴翳起来。“这个武姑娘,还真不是普通人,现在,在我面前,竟也毫不掩饰了么!”
杨沅清今日的话虽然为露什么痕迹,可还是激起了顾生的警惕,处理杜县令一家的事,到底还是操之过急了些,元宵发生的事,牵扯出不少事端。为防止出事,还是得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
“来人,联系人牙子,将元宵那日抓来的人处理了,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把柄。”
随从上前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以追查逃犯为由,挨家挨户的搜查,务必要把武姑娘查出来!
“是。”
这一边,杨沅清和骆良离开了宜兴居,往讨饭街去,进了门,老六出门去断后。
骆良分别给杨沅清和自己各添了一杯茶,问道:“姑娘今日,怎不答应了顾公子的提议?”
杨沅清楞起眼睛冷冷的看向骆良。
骆良舌头打了结,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杨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要利用姑娘的婚事。只是希望姑娘假意与他周旋,若能进得了知府的院子,便有机会能查到有关人口失踪一案的证据,为历城的百姓讨个公道。”
杨沅清定定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你想要查到人口失踪案的证据,到底是为历城的百姓讨公道还是为了替天门山洗刷冤屈?”
骆良端茶杯的手一顿,声音带着些颤意。
“我寻思着,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查清此事,既能为历城百姓讨到公道,又能替天门山洗刷冤屈,何乐而不为呢?”
杨沅清撑着头轻叹一声,有些沮丧。
“可依我看来,这两件事情都不是能轻易完成的。咱们如今无权无势,想要将事情大白于天下恐怕不容易。那位怎么说也是知府,据我今日对顾生的观察,杜县令一家之死,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可此事,也被顾知府压了下来,一个县令死了,水花都没激起。凭咱们几个人,如何能成事。”
骆良“嚯”的站起身来。
“杨姑娘的意思,是不打算帮我们平反了?罢了罢了,总归是咱们自己的事,与杨姑娘无关,这事儿,本就不需要杨姑娘为难。此事,我们兄弟自己去查便是,就不劳烦杨姑娘跟着冒险了。”
骆良心头有其,出门便摔门而去,独自关在自己屋子里生闷气。
杨沅清一时无话。
骆良兄弟两的心思她明白,她自己何尝不想替父亲平反。可是最后,连自己都被逼得无法在京中立足。
如今的骆良兄弟,与自己的境遇便是一般无二。
怕只怕,现下给了希望,最后又让他们失望而归,终究不是好事。
要将人口失踪案大白于天下,就意味着要扳倒顾知府,可顾知府何许人也,若能轻易被扳倒,就不会将人口失踪案瞒了两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