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沥啦啦的小雨从六月份开始就没断过,一直下了小半多月。
平溪镇上的百姓都人心惶惶,这要再下下去,恐怕地里的水稻都要溺死完了。
但镇南的曲家似乎完全不担心今年的收成不好,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还遣了人迎嫁。
为首的媒婆被小雨打的衣衫半湿,弓着身子,一边等着停轿,一边不敢让自己手中的红烛熄了。按理说六月的天气就算下雨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冷,可那媒婆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神色也有几分仓皇,直叫人不解。
等那敲锣的人一停,媒婆赶紧以袖遮面挡雨,将新嫁娘接下轿。
甫一接触到红衣嫁娘冰凉的手,媒婆竟厉色起来,去探了探新嫁娘的鼻息。
这一探,媒婆险些跌坐在地。
一道闪电打过,将低着头面无血色的抬轿人漆白的脸庞映了个分明,宛像那鬼志里来勾魂的,真叫人把魂都吓丢了三分。
前面敲锣的人缓慢的转过脖子问了一句,“王媒婆,怎么了?”
媒婆护着红烛,几乎是将那具沉重的新娘躯体接过,扯着僵硬的笑答了一句,“没事,各位夫子辛苦了。”
…………
昏红的新房里,红木嵌螺钿罗汉床上并躺着一男一女。
男的两鬓半白,双眼紧闭,浑身僵直,但那微弱的呼吸还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而旁边一动不动的妙龄少女,则是看起来面色发青,像死去很久似的。
红烛静静在矮桌上燃着,忽然被风闪动了一下,发出吡啵一声。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姿欣长,眉清目朗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见床上少女症状,面色变了几变,正欲上前搭脉,却见少女悠悠转醒,青色褪下。
他“唰”的将手中折扇一合,收回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握在大袖中,挂上吊儿郎当的轻佻笑容,施施然坐到太师椅上。
少女睁开那双剔透的琉璃目,瞧着头顶的松绿绣花床帷愣了好半晌,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垂死病中惊坐起。
再低头往那繁复层叠的大红嫁衣上一看,“???我穿越了?”
“……艹,那龟孙子我还没骂完呢。”
少女的表情从无语,到愤怒,再到接受也不过短短一柱香的时间。
白衣男人就坐在一旁静静看她表演,看少女脱掉两层嫁衣,摘掉凤冠,再看少女姿态不雅的爬下床,将绣花鞋趿拉在玉白的足下,拿着桌上的青瓷壶吨吨吨牛饮几口。
整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仿佛她对这些状况之外压根不在意。
要不是她紧张到连没在阴影里的、只离她半米远的男人都没发现,那她的面瘫脸可能还真会蒙骗不少人。
少女倏然闭上眼,似乎在梳理什么记忆,等完全冷静下来之后,双手握拳狠捶了一下桌面,然后男人就见她整个人疼得弹跳起,琉璃眸中瞬间凝结了一片水雾。
男人揪起好看的眉毛,眼中情绪晦涩难明,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朗润恣意的声音便在这不大的新房里响起,“很疼?疼就对了,好叫你也尝尝爷去青楼赎你,却得知你嫁人消息爷心里的疼。”
简三春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个心肌梗,当机在地,不得动弹,僵硬的转过脖子看向男人,“你你你……变态啊!在这儿老半天不说一句话!”
男人挑了挑眉,“唰”的一声又将折扇展开,轻摇在胸前,眼中的揶揄就没散过,可一片昏暗中,简三春又看不真切,只听他懒懒道。
“这不过两天没见,春儿的脾性倒是见长。也不问爷过来干嘛,就先往爷脑袋上扣帽子,这可真叫爷恨得牙痒痒。”
简三春在脑中并没有检索到原主记忆中有自称爷的,她刚才接收的消息只与她嫁进的这个曲家有关。
曲家老爷常年昏迷,原主是被曲家儿媳从青楼赎回的净身,用来冲喜的。
而在她住进这个身体之前,她还在霓虹街上冷嘲热讽的跟渣男吵架、分手。
这场景转换的相差太远,骤然要她用另一个身份说话,就算她是个游戏角色原画,那也不可能瞬间就切换自如……
再加上她莫名觉得胸口闷的像是有几分缺氧,是以她的脑子里现在有些乱糟糟的,转不过来。
简三春迟疑片刻,取了床边唯一的红烛凑到男人面前。不管怎么说,先看看说话这个是人是鬼吧。
简三春为了更好的打量他,把手撑在男人身后的椅背上,一只腿还蜷跪在椅面剩余的地方,差一厘就要贴上男人温热的大腿。
男人似乎有些诧异,抬眼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简三春浑然不觉,自顾自举了烛,从上往下看。
男人墨黑的瞳仁被摇曳的烛光一点点映亮,染着眼尾一点笑意好像把天上的星星都搬进了他幽深的眸子里。
顾盼间皆是清透又潋滟的情意,真诚与风情万种交错,勾着人的魂不上不下,似语非语。
要是那双桃花眼会说话,怕是连要人的心脏,人都毫不迟疑的奉上嘞。
简三春短促的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遭受不住。
她又往下瞧。
鬓如刀裁,鼻若悬胆,冷白肤色,润红薄唇。整张脸活似从游戏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却远比建模要精致惹眼多了。
饶是躲过了现代那么多帅气的男明星,却没躲过几近贴着面勾人的生动的挽笑唇角。
简三春一向对美男就没有什么抵抗力,十岁那年就因为渣男那张俊脸一头栽进了渣男的坑,长大后就算感觉头上顶了一片青青草原,也因为喜欢太深而自欺欺人、死不悔改,直到今天渣男差点将人带回家……
男人见她发呆,收了扇,一把揽了简三春的细腰,要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捏着她的肉颊,压低了嗓子在简三春耳边蛊惑道,“爷好看吗?”
简三春回了神,感受到腰间强有力的温度,还有耳边温热的吐息,莫名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
在男人一错不错的深情注视下,简三春只觉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好看吗?”男人又问了一遍。
简三春没回答。
“想亲吗?”男人挽起的唇角更大了,眼角一点泪痣无端增添一股子魅惑。
简三春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那春儿告诉爷,这欲擒故纵把自己都‘玩’进去的把戏好玩吗?”
简三春反应过来,拨浪拨浪摇摇头,意思是她不想亲,但意外答的却是变相承认了她欲擒故纵。简三春挣扎着便要离开男人身边,却被男人的大手死死卡着细腰,不能动弹半分。
她的脸颊肉被捏着,只能眼睛发力,狠狠瞪着男人,似乎在控诉男人的翻脸无情。
“爷走之前,春儿还说会等着爷回来。等爷回来,不过半天功夫,春儿便嫁进这噩脏的曲府。啧。
不过没关系,爷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春儿许过是爷的人,那这辈子就也只能是爷的人。”
男人打量了一下罗汉床上的曲老爷,似乎在考量什么东西。
等他回神看她,简三春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便用腿锁住她的下身,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慢条斯理的解了他的暗银腰封,用殷红的唇噙住一头,然后拽着另一头将腰封层层缠绕在简三春的细白腕上。
“既是嫁人的好日子,那就不能辜负这洞房花烛,良辰美夜。春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