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国,四十七年,春。
绿意盎然的侯府后院,古色古香的红木小筑。
青石板后,雕刻着凤凰涅磐的纸窗没有关严,露出石墨书桌上的一副画卷。
四方的床角,镶嵌的流苏吊坠正沙沙作响。
床榻上,原本毫无生气的妙龄女子,忽而颤抖了睫毛。
她动了动手指,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刚伸手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幽幽,你可算是醒了!”手的主人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少女缓缓睁开双眸,就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懊恼,“你怎么这么傻,那慕王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娘……”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夏幽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好像还没结束。
“我又梦到你了。”她苦笑。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云母连忙伸手探她的额头,狐疑,“睡了三天三夜烧也退了,大夫过些时辰会过来,到时再让瞧瞧。”
云母作势要起身替她盖被子,“别!”夏幽幽以为她要走,怕一眨眼云母就消失不见了。
等到真真切切握住母亲的手,她缓慢的坐起身,有些恍惚,“你真的是娘?”
自从嫁给慕王,她就与侯府的关系闹得很僵,再见云母的几乎就少了。
再后来云母被奸人所害,她想再见云母一面却已是天人永隔。
“幽幽,你别吓唬娘,”云母拉起她的手,开始悉心教导,“若你与慕王果真两情相悦,跟娘说就是了,与太子的婚约作罢也行,何必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婚约……”
夏幽幽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向四周,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以及……
看向床头的铜镜,里面俨然是一位淡雅秀丽,温婉娉婷的少女。
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完全没有了岁月遗留下的痕迹,清秀的凤眸里带着高贵的冷艳,美得活力又充满生机。
这样的灵动的神情,陌生又熟悉。
她赶紧掀开胳膊上的袖子,粉嫩的胳膊俨然没有了多年来的伤痕,多年来为慕越君操劳,洗衣做饭的手也没了粗茧。
这样的大好年华,只属于十四岁的她。
夏幽幽心中一动,偌大的惊喜与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浑身开始颤抖,不一会红了眼眶。
“娘,你是真实的吗?”她不确定的问,“侯府还好吗?”
“是不是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云母有些奇怪,“放心,侯府风光无限好,就在前几日你爹还被册封为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
东都四十七年,定远侯府夏苍带兵出征北齐,凯旋而归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亲自迎接赐封号,还特意将当朝太子赐婚与夏侯府嫡女。
“太子……”夏幽幽的思绪忽然明了,东都四十七年,这一年十四岁的她被慕越君的俊朗潇洒的慕越君蛊惑,痴痴的爱慕着他,面对皇上的赐婚拼死反抗,最后成功嫁给了慕越君,也是她悲惨命运的开端。
“姑娘醒了!”
正当这时,一小丫鬟跑了进来,还带了太医,“奴婢给夫人请安。”
云母示意太医把脉,期间夏幽幽愣愣的看着进来的小丫鬟,很安静的让太医把脉。
片刻后,太医如释重负“夫人放心,大小姐已无大碍。”
“那便好。”云母安心的叹了口气,示意太医离开,又开始唠叨,“眼看就要入秋了,湖水冰冷刺骨,寒气入体,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姑娘,您要是再怎么不想嫁给太子殿下,也不能往湖里跳啊。”绿意为她递了杯水。
夏幽幽的接过水杯,手还有些抖,“绿意?”
“姑娘怎么了?”绿意出她不开心,又担心的问,“是不是累了?”
夏幽幽捧着水杯,躲进母亲的怀里,透过雾气真切的看着绿意的脸,那个从小跟着她的小丫头又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真好,她又活过来了。
夏幽幽将双手捂住眼睑,泪水成功从指缝间流出,一滴一滴落入袖口,滚烫入心。
与此同时,屋门外忽然冲进来一名紫衣华服的男子,身型高挑,丰神俊朗,原本是个翩翩公子,只是一进屋那张脸臭的已经接近黑色。
“娘,您到底还要让薇薇跪多久!”他冲着云母而来,在看到她怀里的夏幽幽时,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大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二公子,注意你的措辞!”
绿意不高兴了,云母则皱眉看着他,训斥,“好好说话。”
“哼”夏俊生则冷嘲热讽道,“大姐姐睡得可安心,因为你,薇薇还在院外跪着,若是跪出什么毛病,你也逃不了责任!”
“你大姐姐落水,她就在身边,你敢说跟她没有关系?”云母到底是个明事理的人。
“我相信薇薇,她不是会推大姐下水的人。”夏俊生句句反驳,每一句都在向着夏薇,“那日跟在身后的丫鬟都听见了,大姐说不想如果不能嫁给慕王就不活了!”
“你!”绿意想替姑娘说话,可那日自己也确实不在场。
夏幽幽终于反应过来,听到夏薇的名字,她捏着茶杯的手指紧握,渐渐骨节泛白。
表妹夏薇从小住在侯府,上一世的夏幽幽非常相信她,什么心事都与夏薇讲,待夏薇如同亲生姐妹。
三日前,夏薇约她一同前往湖边散心,夏幽幽与她诉说衷肠,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脚下打滑跌入水中。
上一世,她太过天真,一点都没怀疑夏薇,面对母亲的责罚,甚至还替夏薇求情,将傻白甜表演到了极致。
沉默良久,她艳丽的眼眸染上一丝冷意,盯着夏俊生反问,“二弟这么相信夏表妹,不如叫她过来当面对峙,敢吗?”
“没做过的事,怎么不敢了?”夏俊生嘲讽。
“姑娘,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绿意连忙应声,眼前的小姐分明是在豆蔻年华,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地狱走出的极恶之徒。
她的笑未达眼底,像是在嘲讽对面人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