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走出学校大楼的时候，就看见了林娅。
他低头没有看她，抱着学校配备给他的笔记本电脑，匆匆离开。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出声喊道：“阿阳。”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继续走。
“阿阳！”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林娅走了两步想要追上，“你等一下。”
向阳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走得更快。
“阿阳！”
她的声音在身后变得模糊，他的心也为之轻松了下来。
站在原地，见他像是躲着自己一样逃走，林娅的眼泪忽然坠下。
一个月前，向阳消失了。
她去他的鞋柜查看——那是他们之前的约定。他说好了，如果他忽然不见了，她就去他的鞋柜找留下的信息。
林娅不知道他为什么时常会把自己要消失这种话挂在嘴边，她只知道，向阳和她离开了集训班之后，他还一直跟那里的教练有联系。
所谓的集训班就是特招生在预备学年所呆的地方，他们被统一带到了学院北边的一个集体宿舍里，像是军训一样，分开了男女生，每天有晨练和学习时间，课程繁多，大约就是如何熟悉圣玛丽学院以及一些礼仪。
管理他们的人，被称作为教练，他们都是一身像是军装的制服，每个人手上也有教鞭之类的东西。虽然没有用它打过谁，可是却有意无意地为他们增添了威慑力。
林娅刚来的时候只认识向阳。因为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林娅来说，向阳就像是半个家人。初中有一次朋友开玩笑说他们两人在交往，林娅得知后告诉向阳，向阳只是问：“没有吗？”
自此之后，一句戏言被当真，她真的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而向阳也一如既往地照顾她，和小时候一样。他没有主动亲吻她，也没有提出约会的要求，只是任何她需要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也有朋友告诫林娅，要适当地做一些亲密的事情，以防向阳觉得她不在意两人的关系。但是因为太过于害羞，她一直不敢主动提两人要不要亲一亲之类的话。
直到那天晚上。
凌晨三点，一阵大吼让林娅惊醒。
所有人紧急集合来到操场，向阳正在被教官责罚，手里提着两个装满了水的铁桶。围观的大家要么打着哈欠，要么闭着眼睛，站在一起。
“都给我看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敢进厨房，就是这个下场。”说着，那从未挥动过的鞭子一下子抽到了向阳身上，林娅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似乎都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知道错了吗？！”
向阳不语。
林娅就知道他的倔脾气上来了。
向阳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什么话都不爱讲，就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晓得在计算什么的样子。林娅期初也不敢和他说话，直到她被巷子里的野狗追，被他救下后才敢确定这个人是个好孩子。
“疼就说出来吧。”医生看着向阳，拿棉签沾着酒精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消毒。
向阳不说话，而站在一边的林娅哭得不行。
“小娅，不要哭了。”妈妈抱着她，“没事的。”
“呜呜——”她看着都疼，更别说手臂上几乎被咬掉了一团肉的他。
“马上缝针了，小姑娘先出去吧。”害怕一会儿的场面吓到林娅，护士温馨提示起大人，“放心吧，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劳烦你们了。”
林娅站在走廊里，害怕听见向阳的哭声，那会让她感觉到更难过。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发出声响。
就像是现在一样。
“你个臭小子！”教官把鞭子忽然伸进了他提着的桶里，再度拿出来时，鞭子已经湿润了。
猛然一抽，向阳闷哼一声，咬紧了嘴唇。
那是辣椒水。
伤口绽开后，会因此而更疼。
听到他出声，林娅冲出队伍的心都有了。
鬼知道那是多疼！
“哼，我以为你连出声都不会。”教练收起鞭子，就此作罢。
他不能再打了，这么个小孩子，承受五六鞭子已经是极限了，再打，出问题了他没法跟校长交代。
这些特招生，可都是宝贵的材料，每年数量都不多，合格的也不多，打坏了才是赔了。
“都记住了。”
教官拍拍手，其他教官则是大喊散会。
听到可以解放了，大家都赶紧跟着回宿舍。那个时候谁跟谁都不熟悉，也没人敢去关心犯了忌讳的人，人全部散开后，只有林娅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向阳，眼泪不断。
“阿阳。”她走向他，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手里的铁桶。
“我没事。”察觉到她的举动，向阳直接把桶放在了地上。
他已经提了一个多小时了，那个教官才开始召唤人来公开动刑。手臂完全麻木，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恢复。
“别哭。”他目前没法抬手给她擦去眼泪，只能用语言安慰，“没事。”
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因为向阳不喜欢说话。
“我们去医务室吧。”她记得这个集中区里有一个医务室，就在一楼的左侧尽头。
“不用。”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有人。他只能回寝室趴着，等到明天早上了。
“可是你的伤口——”她借着月色看见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心里难过，“阿阳，你不要死。
“不会。”
哪里有那么严重。
他看向她的脸，已经是哭得满脸泪了。
“我说了，没事。”
他的女朋友真是很爱哭啊。
“可是，很痛吧？不处理不行啊，你这样的话，伤口会坏，更疼的。”她想扶他，又怕碰到哪里，双手在空中不知所措。
“不疼的。”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想让她安心而已。
“你不要骗我了。”林娅抹了抹眼泪，“他打得那么重，怎么可能——”
“喂。”向阳忽然向她吹了一口气。这让满脸泪水的林娅一下子被惊了一下。
这道微风吹在脸上，让她感觉一凉。
“我说。”他盯着她，“真的不疼。”
“你骗人。”
“好吧，有一点儿。”
“你骗人。”
向阳叹气：“很疼，行了吗？”
“额——”林娅听到实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向阳见她终于停止了追问，后悔自己该早说实话，反正也不是她疼。
“阿阳，你需要什么。我等会儿回宿舍拿给你。”林娅想起自己来这里之前，妈妈给她准备的药箱，里面有些常备的药品，她想酒精和绷带应该用得上。
“我不需要什么。”向阳连忙阻止她。
她难道忘记了，男女生不可以串寝室吗？
那比进厨房严重多了。
“可，可我想要做点儿什么。”林娅觉得自己真的很无力也很没用，作为女朋友，什么事情都帮不了他。
向阳没有说话，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
“喂。”
林娅抬头：“嗯？”
“如果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你信吗？”
顿住脚步，林娅愣住。
她心里的吃惊不是因为他提出了亲吻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林娅没有说话，沉默蔓延。
向阳似乎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继续前进：“当我没说。”
“阿阳。”
林娅拉住了他的手臂。
原本麻木的手臂，似乎有了知觉。他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
“我信。”
她这样回复道。
月光静静地洒在操场上，向阳转过身，看着她：“你说——”
“我信。”她抬起头。
“是吗。”他淡淡一笑，“你信了。”
林娅紧张地点点头。
两人对视着没有说话，可是气氛却已经悄然改变。
她看着他渐渐凑近的脸，心跳声逐渐放大。所幸，人们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否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轻柔的亲吻缓缓落下，她第一次有了做女朋友的实感。
“谢谢。”
他抬起头，转身继续向操场外走去。
“阿，阿阳。”她红着脸追上去，“你，你好一点儿了吗？”
向阳点点头，没有讲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头顶的路灯照亮了他的侧脸，林娅一下子就看见了他发红的耳朵。
啊，他不好意思？！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林娅摸着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某种情绪充满，全身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她真的好喜欢向阳。
不仅是喜欢他照顾自己，喜欢他一直保护自己，也喜欢他这个有些逊的样子。
“阿阳。”她喜滋滋地上前牵着他的手，“我喜欢你。”
“嗯。”
他发现她走上来，费力地抬起手也想要遮住脸上的红晕。
这也太不帅气了。
不过是普通的亲吻而已，就开心地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趁着没人，她在小路上不断告白，握着对方的手，感觉好像牵着了全世界一样。
“嗯。”
无论她说多少次，这个对话显得有多无聊，他都会点头答应。
而现在，他却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林娅还是像从前那样哭得像个小孩子，可是向阳却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她难过而转身安慰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叶施施的人。
都怪她，抢走了向阳的目光。
林娅没有忘记，她在鞋柜里找到的讯息。
他写“分手。”
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惜字如金，笔画潦草匆忙。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过去，当担心他安危，一直等他回来的林娅再度看见向阳时，他已经成天跟在叶施施的身后了。
有人告诉她，向阳在追求叶家大小姐。
林娅不相信，她非要亲口听见这个人说出这件事情的原因。
但是向阳现在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为什么？他以前都是在骗她吗？
从小就在骗她吗？
向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