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庭，你有时候可不可以正常一点儿。”
戴安娜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低头研究手机的鹿庭身前。而林娅则是呆呆地站在一边，时不时向这边瞟过来。
“哪里不正常。”尽管他研究得很认真，却依旧还是回答了戴安娜的问题。“我不应该给人钱吗？虽然这种手机很便宜，但是对于一个月生活费只有几千块的学生来说，还算不少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戴安娜叹气。
这就是她跟鹿家兄妹永恒的代沟。
戴安娜听说过鹿庭曾经因为某些原因在外面呆过一段日子，不过自小就养成了那种娇生惯养的习性却没有被生活磨砺掉半分。这个人吃穿用度都要按照一定的标准，刚来圣玛丽学院，因为没有吃到平常吃的水果，居然就拒绝吃一切蔬果，第二天非要让人空运。
鹿露安也是一样。可以说，他们两人一辈子也不可能陪她去吃路边摊。那样可以预见的未来也是戴安娜一直犹豫要不要嫁进鹿家的原因之一。
“我说，你不能把五百万看作五百块钱。”戴安娜知道，他们有时候随便买一幅画来珍藏就要几百万消耗，但是这个世界上也不全是能够理解这种行为的人。
比如她就很不理解。
“不然把它看成什么。”鹿庭从走廊上的凳子上站起身，“我马上就回来，你看着点儿柏陆。”
“哦。”戴安娜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忽然有些同情起柏陆来。
天底下竟然还有强迫看病的！
刚一上楼戴安娜就觉得没对劲。鹿庭下去缴费前竟然喊了个护士帮他守在门口，不许柏陆出门。戴安娜本想说他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现在最清楚这其中关系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柏陆喜欢可可，可可怎么想并不清楚。鹿露安喜欢柏陆，而柏陆似乎对她没有半点儿意思。而鹿庭嘛，一个标准资深死妹控做出这种举动，无非就是想要让妹妹得偿所愿。
戴安娜走到病房外，看着门上的小窗子，柏陆正在病床边上坐着发呆。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她叹气，打开了木门。
“柏陆。”
“诶？戴小姐。”柏陆起身走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额——”戴安娜只是一时想要安慰他而开了门，却在他凑上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真是的，鹿庭既然都不知道自家手下的两个小仆人在谈恋爱，那肯定就是被刻意隐瞒了。戴安娜心想着这要是个秘密，被她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那就有些尴尬了。
“我找你——有什么事儿啊——”支支吾吾之间，戴安娜灵机一动，想到了可以让自己避免被追问的法子。“我——听说可可好像有点儿不舒服什么的。”
“什么？”柏陆果然瞬间变脸，明明笑呵呵的脸上现在是写满了担心神色。
“我只是路过听说，也不晓得真假。”
“你听谁说的？医生？护士？”柏陆显然急了，噼里啪啦地问起来，“是不是摔倒的时候受伤了？还是说肩膀什么的——”
啊，恋爱真是可怕啊。那个一脸平静，一脸无欲，就像是天使一样和善而高尚的家伙，竟然也露出这么像凡人的表情。
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是凡人。
只不过戴安娜和鹿露安都受到了陆佳儿遗作《无翼的撒拉弗》的影响，不自觉地就去将柏陆代入角色。
“想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戴安娜故意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而柏陆也是把少爷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冲出了房间。
“呼。”戴安娜耸肩。
好吧，这下她给自己找麻烦了。
不仅要帮柏陆看着鹿露安，还要跟鹿庭解释这个大活人是怎么被她“变没”的。
缓缓关上病房的门，戴安娜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病房里，就看见了打着点滴的鹿露安。
她安静地睡着，高烧似乎已经退去，整个人平和地在休息。
真像是个小天使啊。
戴安娜想起鹿露安随处可见的宗教油画里，那些光着屁股的小天使。她一直都把鹿露安看成是那样的形象。
所以她总是觉得鹿露安是个小孩子，是个什么都不懂会被人欺负被人骗的小女孩。
所以她一直心中有责任感，想要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也许就是这样的念头促使了她毫无戒备地张开翅膀拦住了叶施施这只老鹰，也正是这样的念头，令她忘记了鹿露安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她早就受够了被人保护的生活，她想要的是一次肆无忌惮的飞行，而不是被鸡妈妈保护着不能飞翔的自己。
戴安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也许是因为她那天偶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妈妈死去后，爸爸那寸步不离的保护姿态让她心里诞生的不是喜悦而是不能言明的厌恶。为了逃脱父亲的禁锢和监视，她甚至对父亲大喊大叫。
尽管她终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却也难免在还不太懂的时候进行反抗。
也许鹿露安就在于这样的情况中。
她交到了糟糕的朋友，本人却根本不知道甚至还认为那是她独立选择的，最为好的部分。当她的想法遭到了一直以保护者自称的他们的无证据反对时，自然会有不愿意臣服的想法。
本来，世界上就不会有完全会向他人臣服的人。
她搬着凳子来到了鹿露安的枕头旁，缓缓坐下。
看着那张美丽的侧脸，有些疲惫的戴安娜趴在了床沿，嘴里轻声说着：“露露，快点儿好起来吧。”
因为太困，所以要休息一会儿。她如此想着，也就立刻睡着了。
鹿露安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逐渐恢复意识的她转头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戴安娜。
她鼻头上的小雀斑因为呼吸而慢慢上下起伏，是自己最喜欢看到的场景。
鹿露安正想喊她的名字，却又因为无意识地抬手碰到了睡了一阵的戴安娜。
“唔。”
见她揉着眼睛起身，鹿露安连忙闭上眼睛开始装作睡着。
“嗯。”戴安娜伸了个懒腰，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好多了。
“戴安娜，柏陆呢？”鹿庭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忽然回来让戴安娜想起来自己放走了囚犯的事情。
“哦，他啊。”戴安娜还没编好理由，只好赶紧在唇边比了个手指，轻声说，“露露还在睡觉，你别说话。”
鹿庭看了一眼鹿露安，抬了一下眉毛。
说实话，他跟鹿露安呆的时间最长最久，也因为喜欢她而了解她，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鹿露安的装睡。
这其实很简单，装睡的人往往害怕被人发现自己装睡，所以会刻意放轻呼吸也会不时地想要回避别人的眼神。鹿露安对于这种牵扯到撒谎的事情一直不太擅长，加上鹿庭经常注视着她睡着，所以对于鹿庭来说，鹿露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鹿庭没有收声：“没事，她睡着了的时候，听不见的。”
鹿露安会在这个时候装睡，那理由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个小妮子又想逃避和戴安娜摊牌的事情了吧。
尽管这段时间他没有主动去提这个事情，但是鹿庭心中一直挂念着。他不希望她们两个一直处于这种难受的胶着状态。
毕竟，他和戴安娜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等他娶了戴安娜，大家今后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鹿庭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让自己心爱的妹妹感到不适。
平常躲着就罢了，他也可以带着戴安娜出去走走，但是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家人总归要见面吃饭，聊天什么的。再说了，二伯鹿鸣最讨厌的就是家人不和，一边是心爱的女儿一边是欣赏的女孩儿，鹿露安和戴安娜有隔阂，真的受苦受难的还是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鹿鸣和鹿庭。
想让她们和好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鹿庭掰着手指都数不完，难得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就趁热打铁，让两个闹别扭的小姑娘把话讲明白吧。
“对了，柏陆呢。”鹿庭再度问起这个话题，“我记得他本来要守着鹿露安的，不是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诶。”戴安娜再笨也不能承认是自己放走的。
就让鹿庭以为柏陆是自己不守规矩跑了吧。
“这个柏陆，明明答应好了不走的。”要不是眼前要解决要紧事情，鹿庭肯定要去可可的病房把那个家伙抓回来。
为什么是可可的病房？那不是废话吗。
鹿庭绝不会让柏陆这种吃着锅里还想着碗里的习惯疯长。
“你等会儿看见他就把他给我喊回来，我要见着他。”
“哦。”戴安娜漫不经心地回答，脑子里不断编织着解释的话。
鹿庭可不是什么大笨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是百分百会用上这个借口的。趁他还没有问责之前，赶紧编好吧。
两人闲聊着，鹿庭就抓着柏陆消失的事情一直说，而戴安娜则是不断回避。此时的鹿露安躺在床上，听见鹿庭一个劲追问柏陆的事情，那种不开心又有些心中发紧的感觉又来了。
好难受。
她讨厌这种感觉。
发现鹿露安皱起眉头，鹿庭心想着，她应该是被自己和戴安娜的一直絮叨给弄得来没法好好装睡了。
那就再接再厉，争取一鼓作气让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