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庭从床上醒来，撑起身体后伸了个懒腰。
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好觉的鹿庭刚刚才算是真的睡了几个小时。
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眼睛，他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门被推开，一个年纪不大的护士穿着便装走了进来。
最开始鹿庭也以为她只是普通的病患，没想到询问起哪里可以借他休息一下的时候才晓得原来她也是医护人员。
隐约感觉到她有特殊的原因而没法穿工作服，鹿庭尽管心里好奇，却始终嘴上未提这个问题。
“先生，你睡醒了？”
“嗯。”他看向她，淡淡一笑，“谢谢你借给我床铺。”
“哪里的话！”小护士被他好看的笑容给迷住，一反平常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甚至还些羞涩，“其实医院里本来就很少有人住院，这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先生您来的时候就像是要晕倒了一样，要是不让您休息，恐怕您真的要躺在这里住院了。”
“嗯，谢谢。”他此刻的脑袋都还有些迷糊，但是来这里确认那件事情十分重要。
如果他在办公室看见的那份资料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个学校真的在做那样的事情。
不过鹿庭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许天威要做这样的勾当，或者说，其实那个老头也是最近才知道，正在着手调查？
“您小心。”见他走路有些偏倒，小护士只好跟在他身后提醒他走廊里的障碍物。
“我没事，你快回去工作吧。”鹿庭一边想要打发走她，一边又在思考该怎么进入档案室。
这所私立医院虽然所属在于圣玛丽学院之下，负责分配医务室的老师，管理着这个学校一大部分的公共卫生健康，但是毕竟是独立存在的个体，拥有部分的自治权。
鹿庭现在寄希望于这种违法行为是医院自己做出来，这样说不定他调查到最后还能得到来自学校的帮助——怕就怕，这其实是学校默许的。
不过如果真的是学院默许的话，为什么每个学生的住院报告以及那些特殊的情况却没有被抹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快被那个很难的得到的答案逼疯了。
“您再休息一下吧。”小护士大胆地扶着他的手臂，“我看您这样真的会摔倒的！”
感受到对方的关切，鹿庭本就沉重的身体像是抬不起脚步一样，无奈之下只好点头默许她扶着自己在一旁坐下。
鹿庭刚一坐下，就闭上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而干涩的眼睛，感觉自己的意识又要模糊起来。
他来这个学校本来只是想作鹿露安的伴读，顺便当当老师管一管想要摘花的许久智，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意外地卷进这件棘手的案件之中。
放松下来的鹿庭抛下这段时间里思考的事，忽然想起自己在办公室里看见文件的那一刻，那种惊诧的心情。
就像是被人捏紧了心脏一样。
谁能想到，从这个学校被偷运出去了那么多的孩子呢？
资料不厚，但是孩子们的名字和照片，甚至连所在地都非常清楚。
年纪大的有十五左右，年纪小的也大约不过五六岁。而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竟然有一部分在局部战争的战场上。
其余的即便不在战场，也在一些危险的组织里。凑巧的是，有两个小孩子竟然还同时都在一个叫海德拉的帮派里做事，而在转会进入这个组织前，他们还加入了在国际上恶名狼藉的少年魔鬼集中营。
之所以叫魔鬼，不仅是因为它的非法性，更是因为它的绝对残忍。
在集训的最后一个月的时候，餐桌上每天都会减少一份食物。孩子们只有两个选择，抢到别人还没抢到的，或者从别人手里抢过食物。
这就是生与死的考验。
能够从那种残酷淘汰中诞生的，都会是世界上最会生存的人。
他本来也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名单，但是尾页上的注释露出了答案的一角。
发资料来的人写的很详细，每个孩子所属的编号后面都跟着两个名字。很多能够看出来性别，几乎就是一男一女。
那个时候，鹿庭猜测起这个孩子跟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不由得想到生育。
如果说这一对对的名字这是孩子们的父母的话，那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深陷泥沼了吗？
鹿庭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愿意把孩子拱手交给学院处置的家长，除非这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讲会是负担。
想到这里，鹿庭忽然想起戴安娜的事情。
她和那个澳大利亚的男孩子一夜情，如果真的怀上小孩，那肯定对于两个年轻孩子来讲是一场灾难。如果有人愿意帮他们处理这场灾难的话，岂不是再好不过？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学生？
他翻动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一凉。
这些全都是曾经在这个学校里读书，相恋甚至偷食禁果的学生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这可是超级丑闻！
鹿庭不知道许天威是怎么考虑的，他刚才明明拿着行李箱要出远门却把这样重要的文件放在外面而不是上锁？
难道说——跟那头他撞见的许久智有关系？
鹿庭尝试着还原那天的事情，大胆地推测起来。
许久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去见了许天威，而那个时候，许天威正在翻看资料，而见到孙子进来，就把这份资料塞进了文件夹中。
鹿庭想起自己刚到门口时，许久智正在弯腰开抽屉的样子，似乎想明白许天威的意图。
恐怕是当着孙子的面，把无关要紧的东西锁进抽屉，从而让已经习惯定向思维的许久智第一反应是去检查抽屉而不是搜查桌上。
而一般来讲，大家会认为锁起来的东西很重要，至少应该比裸露在外面的东西更重要，当许久智发现打不开抽屉后，要么会放弃，要么就是想办法打开。等他得到一份无所谓的资料时也就罢休了。
这真像是大人才会设计的心理套路。
但是许天威没有想到的是，鹿庭会出现在办公室，也没想到他为了调查一张破碎的明信片而无意发现了这个本想掩盖的秘密。
如果这个消息被他证实，走漏给媒体的话，这个被誉为贵族名流摇篮的圣玛丽学院将会陷入比之前更加危险的境地。
若说黑客攻击防御瘫痪这种事情还能骗过去，那么这活生生的人证总不可能一夜之间抹杀掉吧？
鹿庭不想淌浑水，但一想到鹿露安还要在这个奇怪的学校里读书，心里就越发不安。
在这里自己到底能保护她到什么程度？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早一点儿查明真相，把一切提交给公众，让这个学校倒闭的话，鹿露安就可以退学了。只要她退学，远离那些坏朋友，回到庄园，重新恢复过去的平静生活，那鹿庭也可以安心回去经营航运，不必再提心吊胆。
这么多年来，他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他的小公主吗。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尽管他已经预见了艰难的过程，不过只要为她好，一切都是值得。
“尹哥哥。”
嗯？鹿庭的思绪被打断。
他能感觉到耳畔有阵热风，好像有人贴在他脸畔讲话一样。
对方的头发擦在他的脸颊，莫名有些痒酥酥的。
“尹哥哥，不要睡了，快起来。”
“嗯？”
鹿庭费力地睁开眼皮，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她看上去年纪大约有三十岁左右，不过神态表情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睁着大眼睛专注地盯着他。
“尹哥哥，你终于醒了！”
她毫不避生地伸手捏起鹿庭的脸颊，不适于这种触碰，鹿庭连忙起身：“抱歉，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没有啊！我没有认错人！”她手里一空，像是十分失落地抬头看他，“你说了的，在这里等我的。你昨天，不对啊，你前天说的，是不是前天？”
“抱歉，你真的认错了。”鹿庭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像是在梦游一般，嘴里说的话也是含糊不清。可是她身上穿的，确确实实是护士的衣服啊！
难道她不是护士？
这家医院未必也太古怪了。不是护士的人穿着护士服，反而刚刚那个护士却又要便装。
不过最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应该是第一次见面，鹿庭却觉得她有些面熟。
在头脑里搜索一阵，鹿庭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奇怪的女人。
“尹哥哥——”
看她步步接近，鹿庭不好呵斥她，只能缓步后退。
“兰溪姐！”小护士远远地跑来，手上拿着一杯水。
看样子她刚刚是离开去打水喝了。
“小静静，你快来看，尹哥哥来了。”兰溪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鹿庭。这个意外的举动让鹿庭浑身一震，呆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他很想推开她，但是那样粗暴对待女性的行为对于自小接受绅士教育的鹿庭来讲，简直比犯法还困难。
“那个，护士小姐，这个，我不认识她。”害怕被误解，鹿庭只好跟看上去是正常的小护士交谈，“她忽然冒出来，认错了人，所以才——”
“先生你不用解释啦。”见他一副要紧张死了的样子，小护士本来很紧张的心蓦然放松下来，“兰溪姐就是这样的，见到男人都以为是男朋友回来了。这个病都好久了，十多年了，我听前辈们说以前更严重呢，动不动就要跳楼的，现在都算好多了。”
“是吗？”他的身体依旧僵直，不过心里的抗拒不如刚刚的严重了。
毕竟抱着他的人是生病了不能自控，又不是存心想要揩油。
只不过，已经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兰溪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护士和鹿庭只好尴尬地站在走廊里，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问题。
——她还要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