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智跟着柏陆才晓得原来看上去很远的男女寝室竟然有一条捷径。
王之区和皇后区被学院的主河分开,隔岸相望。两个独栋区域又被茂密的树林阻隔,中间相连的只有一块矩形的苗圃,种满花草,根本没法走进去。一般,男生去女寝都需要徒步绕过整个茂密苗圃,才看到一座小桥,从小桥经过,再漫步饶过这些花草,才能到达皇后区的北大门。
被他带领着走进这里,许久智才第一次知道,苗圃里其实有路。
“你怎么知道的?”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小路,他这个来学校没一年的校工却走得是轻车熟路。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刚来学校时,柏陆就知道除了基础工资之外,他们还有格外的赚钱项目。
比如,给学生和老师提供上门的服务就是其中一种外快方式。
无论是维修也好,修理花园灌木也好,每一单都能给柏陆带来收入。
“以前老担心小海病情又恶化,就想着要多赚钱。”柏陆走着在前面开路,给许久智拨开遮挡的灌木树叶。“满学校地跑,想多接一些任务,结果我比很多前辈还了解学校呢。”
看着他成熟高大的背影,许久智心中不免有些异样。
说真的,自小就没为钱所窘迫的少爷是不懂什么叫穷的,也不能理解对方拼命挣的那几个钱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听柏陆说起那些过往,看着柏陆流露出那副有责任有担当的样子,却让许久智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相形见绌。
“好了,你别说了。”他压抑着心里的不适,催促着对方赶紧前进。
柏陆乖乖闭上嘴。
原本他就不是个碎嘴的人。
如果不是许少爷发问,他也不会主动讲自己的事情。
毕竟,在柏陆心里,自己做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钻出树丛,许久智剥下自己衣服上的蜘蛛网和头发上的树叶,跟着柏陆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月亮之心。
此刻的鹿露安已经把自己打扮好了。
远远的,许久智就看见了水蓝色长裙下那双若隐若现的雪白小腿。
“鹿小姐。”柏陆自然地挥手打招呼,鹿露安一转身,露出欢喜的笑容。
“柏陆,你终于来了!”
鹿露安兴奋到压根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个人。
许久智想要打招呼的手就停在半空,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可可见他这窘迫模样,赶紧替他解围:“许少爷也来帮忙了?”
听这一声,鹿露安有些愣住,她看着许久智,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生气。
她明明就想找个借口喊柏陆陪自己过周末,为什么许久智也出现了?
“你来干什么?”鹿露安皱起眉头,毫无掩盖心中不悦的样子。
许久智忽然哑口。
原来她这么不希望看见自己。想到刚刚百般编造理由,腆着脸非要跟着柏陆来,就有些自嘲起来——他这不是犯贱吗?
“许少爷是来帮我的。”柏陆微笑,整个小院子里,就他一个人心情愉快。
“许少爷人真好,我和鹿少爷平时很受他照顾,他还愿意来帮我做这种累活。太辛苦他了。”
说着,他就看见了花园里摆着张白色雕花的圆桌,上面有茶还有点心。
这都是可可才做好的,还冒着热气呢。
也不晓得他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柏陆忽然就想起许久智和他讲过的话。
在他看来,鹿小姐漂亮又善良,许少爷显贵又优秀,这能在一起,那不得是天大的好事?
“鹿小姐,你约了人吗?”他的眼神从桌上收回,打探起来。
鹿露安听他这么一说,还以为对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是柏陆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鹿露安给气死。
“男的啊?”柏陆紧张地望着她。
什么啊!鹿露安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以为自己会约别的男生来她家喝茶。
那种不矜持的事情,她都是鼓足了勇气,还要编好借口才能对他做得出来。
他居然,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女的!”
鹿露安噘嘴,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郁闷。
“哦,那就好。”他心里为许少爷松了一口气。
而许久智则是看明白了。
自己今天压根就是来当电灯泡了啊!
最好笑的是,他还是自己给自己通上的电!
“许少爷,你今天好像没吃早饭吧?”柏陆自顾自地用自己的法子来给人牵线,谁晓得这个院子里的人心里都跟出了车祸似的乱。
“嗯。”许久智看着鹿露安,别提有多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个金光闪闪的校草摆在面前,她居然为了个不解风情的校工生闷气。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啊?!高富帅已经不流行了吗?
“那——那鹿小姐你不介意让许少爷坐一会儿吧?”柏陆转头看向许久智,“他没吃早饭,万一晕倒了——所以先坐下来。”
听完他的话,许久智才是要晕倒了。
他明明就想找个借口赶紧离开回家舔舔伤口,想想对策。谁晓得这个柏陆竟然还在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鹿露安咬紧嘴唇,不想答应这种事情。
柏陆转头看向天色有点儿发白,尴尬癌到了晚期的许久智,双眼澄澈,一派天真无邪:“你看,许少爷好像不舒服。”
鹿露安看向许久智,确实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可怜模样。
想到他之前带自己逛学校,又送她一匹漂亮母马。鹿露安始终还是心软点了头,让这颗巨大的电灯泡继续把她精心准备的“约会”给烧坏。
“鹿小姐,你跟许少爷休息一下,我马上就能做完活儿。”
见两人坐在了桌子前,柏陆挽起袖子,看向一旁的可可,“请问,工具在哪里?”
可可低头,伸手指向屋子旁的杂货小仓库:“都在那里。”
“好。”他径直向仓库走去,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许久智。
——许少爷,我能帮的都帮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啦!
“别打了——哎呀!”
唐泽浩从楼上跑下来,整个人都在一种乱晃的状态下不断摇摆。
他真的错了。
昨天就不应该跑上楼,看她那什么一屋子破花,再进她那个带着迷魂作用的熏香屋子,更不该躲进衣柜,看了半天没找准机会逃跑。
色字头上不是一把刀,而是满头包啊!
一本精装圣经的书角砸起人来,比拳头什么的厉害多了。
“滚出去!”
戴安娜右手执书,左手戒备地护住身上的浴巾,就怕再让他占便宜。
见她缓缓抬高手臂,眯起眼睛像是在瞄准,看着那本厚厚的凶器,唐泽浩猛咽下口水。
“我求你别——”
他慌慌张张地退到了门口,想要开门却不小心把门锁了起来。
听到落锁的声音,戴安娜气得大喊:“你还想耍流氓吗?!”
“不是——一切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了。”她的眼神凛冽起来,透露着不由分说的味道,“去死。”
话音刚落,那本圣经就脱离她的手掌,轰然砸在他的耳畔,吓得他险些摔倒。
不愧是铅球十五米的非女人。
唐泽浩给她这一砸算是清醒了,利落打开门,一下子跑没了影子。
看着他不见,戴安娜碰得光上门。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
她刚刚投出圣经的时候,始终是心软了。
不然,以她的能力,直接爆头是毫无压力的。
“好烦。”
戴安娜长长叹气。
她已经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
忽然,座机响起,她缓缓走到电话前,刚接起来,就听到一阵号哭。
“安娜我的女儿啊!”
“爸。”
又鬼哭狼嚎什么啊?
“爸爸——爸爸梦见你哭了!”
戴安娜心里一惊。
都说血缘亲情有种不可思议的默契。
作父母的,也冥冥之中感受到儿女在外的委屈和苦楚。
“爸,你胡想什么。”
心脏砰砰直跳,戴安娜生怕他是道听途说了什么。
可她又想不到他会从哪里知道。
虽然校园网上闹得厉害,但是这个网络是独立于外界网络的,所以她爸爸不可能从那个途径晓得这段时间的事情。许校长和班主任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打电话去告诉家长你的孩子在我们学校受了委屈多可怜。
非要说他怎么知道,也只有可能是鹿庭说的。
“哎呀,你没事吗?”
“没事啊,我好好的呢。”她挤出笑容,即使对方看不见,也要保持全身的乐观状态,“每天都很开心啊。”
“呜呜——我的安娜——你没事就好,爸爸就放心了。”
听着他的呜咽,戴安娜耐心安抚。
从戴安娜的妈妈生病离世开始,爸爸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把她看做宝贝,生怕她出任何事情。
戴安娜不希望他担心,开始练体育,练空手道,把自己磨得像是根锋利的小刺,几乎没人敢惹她。
变成假小子就好。
别让爸爸担心就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觉得她没心没肺,觉得她成天傻乐,觉得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会受伤。
——你们就这样觉得最好了。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忙去了。”
听完爸爸的叮嘱,戴安娜放下电话。
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像是焉了的气球,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