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梯,鹿露安揉了揉眼睛,鹿庭正穿着端正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
那是他很多年的习惯,小时候鹿露安还经常缠着他念,不过久了就不缠着了。
不是因为她会认字了,而是鹿庭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国际形势,什么经济格局……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人要去管这种复杂的事情。
在鹿露安看来,还是音乐和绘画更有意思。
“起来了?”
“嗯。”她微微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天的奇怪感觉在她心里变得沉郁,像是要逼着她去思考一个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一样。
见她避开自己的眼神,鹿庭垂下蓝色的眼睛,猜想她一定是还记得他把她一个人抛下在这里的事情。
他真的是第一次同她发脾气,毕竟她挥手伤了戴安娜。
鹿庭想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
该死,他这段时间就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调查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未婚妻正陷入泥泞。
“鹿少爷。”柏陆走出厨房,身后跟着一脸生气的可可。
那个向来顺从的女孩儿此刻脸上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愤怒。
她被人抢了活儿!
昨天开始,准确来讲应该是鹿庭带着大包小包出现在门口开始,这个家伙就开始抢着做事。
普通的搬东西可可倒真是不介意有人来分担,但是为什么他还要帮少爷铺床,整理书架,放好洗澡水,甚至点好熏香……那全是她的工作!
可可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
虽然他以前是校工,但是现在他已经是助理了,这种仆人的事情按理来说都不用做啊!
直到天空翻起鱼肚白,可可才想明白。
以前鹿庭少爷在外面,自然需要个人打点生活,而鹿露安小姐也需要有个人照顾她的起居。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重新住在一起了,所以,需要的下人其实只有一个名额。
那个男人比她还早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赶紧献殷勤,要让小姐和少爷都觉得他才是那个能胜任鹿家帮佣的人!
可可瞪着大眼睛,愤愤地瞪着柏陆的后背,好像里面可以发射激光把他刺穿一样。心里一个劲地嘀咕:真没想到啊,一个看上去长得不差,眼睛还那么好看的男人内心这么阴毒!别以为女仆这么好做的,我可是比你能干不知道多少……
可可的思绪都到了外太空了,剩下的几个人却一点儿没有知觉。
鹿庭迅速地吃完柏陆准备好的早饭,起身拿起公文包:“我有事先走,柏陆你送安安去教学楼。”
见他离去,鹿露安停下手里的叉子,眼神变得有些忧郁。
“鹿小姐,怎么了?”刚送走不知道回去哪里的少爷,柏陆回到饭桌就看见她一副没了食欲的样子。
“我不知道。”
唉,她好古怪。
明明一切都已经好了,跟以前一样不说,柏陆也待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可她总觉得自己和鹿庭之间有什么东西像是回不去了。
“我去上学了。”
她背上书包,可可连忙上前:“小姐,我帮你……”
“不用啦,可可。”鹿露安挥挥手,又看了柏陆一眼,“我想一个人在路上想点儿事情,你们都不要跟来哦。”
柏陆看着她,连忙点头:“嗯,好的,鹿小姐要注意安全。”
鹿露安接收到他一如既往的关心,心跳不如之前地剧烈,但心里总是喜滋滋的。
她的脸颊微红,轻声应对后就离开了。
柏陆知道这群少爷小姐们都在为了彼此的感情而迷茫,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弟弟小海闹过大矛盾,但是他经常做和事佬,久而久之,反而还看得很明白。
人家都说大小姐脾气难伺候,不过鹿露安却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她身上的大小姐脾气就是源自于被人过分保护后希望受到完全关注的一种小孩子脾性罢了。
“喂。”
听到门被关上,现在餐桌旁的可可看着鹿露安走远后,忽然转头对他喊了一声。
“嗯?”柏陆双手交叉自然地放在身前,好像是酒店里的服务生,而且还是有求必应的那种。
尽管这个动作不是特别礼貌,但是可可还是伸手指着他的鼻头说话。
“你知道我几岁就开始学做饭了吗?”
“嗯?”柏陆放下手里的勺子,花花绿绿的扬州炒饭还剩一半多没吃。
“五岁哦!”
为了被培养成最合适的女佣,她可是努力了十多年,能够顺利当上鹿露安的贴身女仆,可都是因为她的永不放弃。
柏陆听到后立刻露出微笑:“你真厉害啊。”
实际上,他五岁的时候每天除了做饭还要熬药。不过柏陆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毕竟他的生活就是那样,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即使已经抗过来了,有时回想的时候,真不知道他和小海那个时候是怎么拖曳才把昏厥的爸爸带到医院的,只记得那天自己累到在医院里睡了一天半,再不醒来,以为他死了的小海不知道会干什么傻事。
“是吧?”别以为笑笑就可以了。可可又不是为了让他夸自己才讲这种话,她想要的是柏陆的知难而退,“所以你跟我比,肯定会输的,你不如放弃这个想法……”
“我跟你比什么?”柏陆失笑。
“你自己不清楚吗?!”
可可扭头,看上去是又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厨房被人捷足先登,抢先做饭的事情。
如果他连做饭都要抢,那她真的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才能留下来了!
柏陆看着她瞪自己,竟然下意识地闭上了那张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巴。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要是他没记错,她平常看上去就像是连生气怎么写都不会,平淡地比一杯白开水还没有波动。
为什么现在却像个小刺猬。
看来那些碎嘴的三姑六婆也没骗人,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脾气六月天,现在想想真是有理极了。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一定不会欺负你的。”柏陆知道鹿露安和她的女仆可可在圣玛丽学院都还是超级“新人”,所以想要关照多一些,“你有什么需求或者问题都可以找我,我肯定能做到。”
“不用。我不需要敌人的怜悯!”可可很有骨气地起身开始收拾盘子,“我会用我的实力,绝对的实力留下来给你看!”
被人忽然宣战,柏陆哭笑不得。
他是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
柏陆知道自己从小就被大家说是神经大条粗得像铁轨,所以他一向都是以主动道歉认错然后赔偿对方来处理一切争端。
可这屡试不爽的法子在可可身上就这样失了效。
“你干嘛!”
可可见他挽起袖子走向水池,本来在整理厨房里用过的物品的她连忙两步挡在柏陆面前:“这是我的!”
诶?
“我是来帮你洗澡的。”柏陆以为她是见外,就稍微用了一些力气拨开她,“我不晓得我做什么惹你不开心了,所以我想帮你做点儿什么,你就能原谅我了。”
可可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呢!
以他之前对自己的算计来看,他说不定就在想以这个诱人的事情作为由头,让她变得懒惰,变得没用,这样他就可以不战而胜啦!
天呐,天底下还有这样坏的人!
可可撅起嘴巴,上前一下子关上了正在冲水的龙头:“我说了,这是我该做的工作!都是我的盘子!”
手上湿漉漉还沾着点儿泡沫的柏陆彻底没辙了。
他只能默默退开,好声好气地跟她讲:“好吧我知道了,你自己来吧,那个我准备一下就去上班。”
“去吧。”只要不来她的工作岗位上抢饭碗,就算明晓得他马上要去抢银行,可可也不会费事去报警。
因为她心里只有这份工作。
听到厨房里井然有序的声音,柏陆才披上外套,踏着差不多的时间,抄近道向教学楼走去。
走在路上,怕麻烦而戴着帽子的柏陆想着待会儿有空得请教一下鹿庭。毕竟可可是他们鹿家的女仆,想必也只有主人最了解了吧?
而柏陆不知道的是,鹿庭压根还没到办公室。反而是直直地走向了距离月亮之心最远的戴安娜家。
敲响草莓小屋的白色小木门,鹿庭静静等候有人来开。
没过太久,门开了,戴安娜慌慌张张地出现,一看见鹿庭,忽然愣住。
他怎么来了?一大清早,毫无半点儿征兆。
她刚刚才吐完今天早上的早饭,就不得不跟自己的孩子一起面对自己的未婚夫。
“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公式化地问题,自然也会得到僵化的答案。
戴安娜只能说一句“还行”。
倒霉的是自己发现了自己的心落在了一个乌龟王八蛋的手里,庆幸的是今天下午放学她就可以去应聘,体验以往从来没有做过的兼职。
“我有话跟你说。”鹿庭看了看手表,“上课还早,你有兴跟我聊聊吗?”
戴安娜听到聊聊,不由得想到自己昨天下的决心。
也许也是时候摊牌了,毕竟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进来说吧?”她让开位置,鹿庭得以进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戴安娜暗自发誓,今天一定要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