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秋风中轻晃，微凉的风吹动屋外二人的衣角。
“小五……”
“你……”
“唉！”
谢清澄绕着姜笙踱步，动作幅度过大，牵动衣袍下摆大力扫过一地上的梧桐叶。
听说姜笙出来的时候，谢清澄还有点不相信的，现在亲眼见到了也不确定是不是在故作坚强。
谢清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像细密的银针，试图穿透姜笙故作轻松的伪装。
装的吧？是吧，肯定是。
因为太难过也不想大家担心，所以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太有可能了！
但……又感觉不太像，小五一向是心态很好的，说不定是真的走出来了呢？
呃……
感觉不能说服自己啊。
那日二师兄坠渊的惨状仍历历在目，谢清澄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抱着二师兄遗物哭得肝肠寸断的师妹，能如此迅速地"痊愈"。
信任应该多一点，可是……
呃……
就怕师妹又在爆发自己的演技，让身边人相信她没事，然后一个人暗戳戳的难过。
这种可能性很高啊。
姜笙被谢清澄盯得浑身发毛，手中拆开薯片包装袋的动作一顿。
三师兄，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姜笙瞥见谢清澄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想起现在已经能够正常说话的叶风遥。
叶风遥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帝姬揭开叶风遥的身世之谜，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姜笙的心头。
虽然说她是不介意叶风遥留下来当打工仔给她干活的，也无所谓会有谁跑过来找麻烦。
但要真是大麻烦……
感觉她第一时间是脚底抹油跑掉。
说那种负责任话的她很帅。
但要是因为棘手的大麻烦弄得要没掉半条命，这就很不划算了。到时候……还是要叶风遥自己承担去。
反正，叶风遥现在体内封印被解开，能够使用出十分强大的力量。
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姜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装袋里的薯片，弄得一手渣渣，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说好了，凤千星那边也吱一声。知道的越少越好，对师兄他们来说也安全。
姜笙不想他们担心。
嗯……
大概二师兄当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所以才选择当个哑巴的。
“我真的没事的，三师兄。”
姜笙扬起一抹笑，却在触及谢清澄深邃的目光时，笑容有些发僵。
嗯……
好吧，有点心虚。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没走出来的。
嗯……
一点点。
“你发誓。”
谢清澄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搭在姜笙肩头上，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块巨石。
他真的很不相信呢。
小五要是真的难受……
谢清澄还是希望她一口气哭出来，憋着会更难受。
“我发誓。”姜笙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然后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要是欺骗三师兄，生姜大魔王会天打五雷轰。”
谢清澄：“……”
生姜大魔王是什么东西？？？你这不是没有老老实实在发誓吗？？！？
柔和的月光落到谢清澄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配上那张看狗都深情的脸，杀伤力十足。
姜笙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转移目光。
谢清澄直到确认姜笙真的没有在故作坚强忽悠自己后，他才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不管怎么说，小五至少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的。也算是一种……好？
二师兄的死，对姜笙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能走出来是最好的。
“小五，一起等二师兄的转世吧，就像当初我等着你一样。”
“好。”
这句话如同一缕春风，拂过姜笙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姜笙忽然想起初入宗门时，大师兄手把手教她各种术法，二师兄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来问他需不需要，三师兄更是会带着她到处去玩......
是啊。
他们一直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
虽然吧，后面好像变质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关系好的事实。
真幸运，能够做他们的师妹。
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冲破眼眶。
一直以来都在包容她的任性。
“以前等。”姜笙轻声应道，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谢清澄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对了，小五，大师兄要回来了。”
姜笙手中的薯片“哗啦”的一声坠地。
“诶！真的！”
姜笙惊喜的睁大的眼眸里。
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安。大师兄要是知道二师兄他已经……
不知道会怎么想。
也不知道大师兄这段时间都跑去了哪里，不见踪影的，消息也不回。
姜笙真的很想知道。
甚至……
他要是知道自己和墨修远有些关系，还捡回来一个男人，不知道会怎么想，感觉会很爆炸。
而且自己这点修为还收了个徒弟……
……
姜笙本来计划着早些去见二师兄的哥哥夜明礼，不过知道大师兄要回来以后，改变了主意。
她想见一见他。
姜笙望着天边翻涌的火烧云，哼着歌。
大师兄，大师兄，快快回。
你再不回来，玄阳宗就要骑在他们霸王宗头上拉屎了。这样的事情不要啊。
“师父，大师伯是什么样的人啊？”
清脆童音打断姜笙的思绪，姜晨曦晃着两条小短腿凑过来，发间新扎的红绸带随着动作轻颤。
那似乎是大小姐给小姑娘扎的。
姜笙没想到大小姐意外的喜欢小孩子，自姜晨曦来了，整个人都跟散发着母性光辉似的。
噢，对，之前看那本书的时候。
大小姐意外有了南宫炎的孩子，但那是她酒里下料强的来的。
本来怀着要做母亲的喜悦，但是被恋爱脑的南宫炎给挖出来喂狗。
总之，很残忍。
虎毒不食子啊，就算是大小姐自己自作自受，但……也太残忍了。
而且这还不是小说，是真实的发生过一次。大小姐会带着记忆什么的，感觉是一个漏洞。
因为这个漏洞，重启一次，所有人都重新来过，除了大小姐。
她带着记忆。
还好，大小姐现在喜欢岳无恒。
姜笙点点头。
嗯。
岳无恒人品可以的。
“四师伯说大师伯人很好，尤其是对师父你。”
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将聂灵给的桂花糕往姜笙手里塞了块。
“那可不，当时还没有那么多弟子，你师父我可是最小的那个师妹，可是团宠噢。”
姜晨曦和姜笙一起排排坐，等着传说中的林惊尘回来。
这段时间，她在霸王宗里熟悉的很快。宗门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好，尤其是听说是师父的弟子以后，每个人都对她很好。
不像是在烟雨城，因为爹娘不在，没人撑腰，只能被欺负。
姜笙咬下一口香甜的糕点，任由碎屑落在月白色裙摆上。
嗯，好吃。
“你大师伯啊......”
姜笙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灵灯，唇角不自觉上扬。
“是六界第一美男子，万千少男少女，上到八十岁老太，下到三岁奶娃娃的超级梦中情人。”
“哇——”
姜晨曦惊叹地捂住小嘴，眼睛亮亮的。
“师父已经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了，大师伯得美成什么样呀！”
小女孩伸手比划着，忽然凑近姜笙耳边。
“偷偷告诉你，昨天守山的师兄说，大师伯可喜欢师父你了！好像是因为筱筱师叔像曾经的师父，所以才被收做弟子的。”
“这话可不要跟别人到处乱说。”
虽然说的确是这样的，但对筱筱太不公平了。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以免惹她不开心。
毕竟被说替身什么的，换谁都不会开心的。
姜笙抬手揉乱小丫头的丸子头。
唉……
美貌么……
终究不是自己的脸。
这张苍白却精致的面容，终究是借了鲛人的躯壳重生。多亏了她，自己才能再一次回到人世间。
她低下头触碰手腕上的小小的莲花印记。
镯子真正的主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一次见到。
姜笙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应该是那个人暗箱操作。
她很特别？
不，那个人跟祖母的关系是很好的吧，不然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镯子给她。
两个人等到了天黑。
姜笙正与姜晨曦说着话，忽然瞥见山道尽头闪过一道身影。那人踏着一地银色月光而来，蓝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都似踏碎了满地耀眼流光。
姜笙猛地起身，裙摆扫落石凳上的桂花糕。
姜晨曦赶紧捡了起来。
可不能浪费食物了。
是大师兄。
他回来了。
姜笙看见他，心里面顿时有些开心。胸前的那颗心，跳陡然加快，眼眶微微发烫。
“大……”
刚要开口呼唤，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僵在原地。
林惊尘站在台阶之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银。
本该被发带束起的墨发肆意垂落，额间赫然生长着一对莹白的龙角，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冷光。
大、大师兄？
姜笙睁大眼睛。
对方那双一金一蓝的异瞳如同淬了霜的宝石，漠然扫过姜笙。
居然没有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这……
这不可能……
林惊尘独属于龙族才会有的尖尖耳朵，随着夜风轻轻颤动。表情冷冰冰的，哪怕是看到她也毫无温度上的变化。
奇怪……
太奇怪了。
大师兄基本上是不会暴露出自己这幅样子的，为什么他……难不成，他也像二师兄一样有什么心事？
姜笙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浑身发冷。
记忆中的大师兄人美心善又温柔，她无数次调皮捣蛋，对方都不生气，总是眼底含着笑意。
可……
眼前这人周身萦绕着刺骨寒意，仿佛连呼吸都能凝成冰碴。
大师兄不可能会这样的。
大师兄的冰，对她，从来不是这么冷冰冰的，更不会用这么生人勿近又冷冰冰的目光看她。
姜笙后退了一步，有点不敢相信。
这不对吧……
姜晨曦怯生生地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发颤：“师父，大、大师伯看起来好冷……”
小女孩躲在姜笙身后，偷瞄着林惊尘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和她想象中的大师伯形象完全不同。
姜笙下意识将小徒弟护在身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大师兄……
山道上的落叶被夜风卷起，扑簌簌落在林惊尘肩头，却被他周身的寒意瞬间冻结。
看着师兄毫无温度的目光，姜笙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山风卷起满地枯叶，姜笙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咙发紧。
“大师兄，你回来了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林惊尘的脚步顿了顿，一金一蓝的异瞳扫过姜笙身后瑟缩的姜晨曦，眸光冷得近乎无情。
“呃……”
小姑娘有点害怕。
大师伯看起来就不像是他们说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林惊尘周身萦绕的寒气凝成细碎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光。未作停留，他带着那股凛冽气息，径直从姜笙身侧掠过。
“等等！”姜笙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抓住林惊尘的手腕。“大师兄……你对我都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
姜笙仰头望着那张冷硬的侧脸，看见对方的耳尖因不悦微微颤动。
“你不是大师兄，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