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这么多年第一次吵得脸红脖子粗，谁都说服不了谁。
叶知武理解不了妹妹好好的戏不唱非要参加什么改革，叶知秋也理解不了哥哥为什么这么激烈地反对她的决定，搞得她好像鬼迷心窍要去杀人放火一样。
二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叶知武劝回了房间里，叶知秋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本来她还想着一会儿嘱咐二嫂好好劝劝二哥不要管她的事，等了半天二嫂也没有出来，叶知秋就想着第二天一早再跟二嫂说。没想到天刚亮，母亲王桂芝就打来电话，披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不用说，一定是二嫂昨晚打给她的。
叶知秋觉得胸口发闷，本就是工作上的事，家里的人都不懂，二嫂怎么转脸就告诉母亲了呢？母亲对她的事一知半解，固执地以为她不好好唱戏，反倒要在团里带着人造反，各种难听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叶知秋只觉得耳膜震痛，费了好大的劲才暂时安抚好她老人家。她刚挂掉电话，大嫂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大哥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让大嫂开口，大嫂说话倒是委婉客气许多，不过态度却很强硬，反复强调让叶知秋好好唱戏，不要掺和别的事，不然大好前途就要保不住了。上次她因为县报记者的不实报道被“贬”进图书馆，好不容易进戏曲学院进修，眼看着回到剧团就要被重用，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光宗耀祖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姑子的身上，一家人都巴巴地盼望着，哪里容得她这么胡闹下去呢？
叶知秋万万没有想到，改革的事还没开始，阻力已经出现，而且是来自家里，心里自然没好气。二嫂看她脸色不对，立刻道歉，说自己一时冲动给家里打了电话。可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办。叶知秋只好僵着脸说没事，她会自己处理。按说她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可二嫂还是心生不满，跟丈夫抱怨，小姑子还没有成名先就学会甩脸子给她这个当嫂子的了。二哥看老婆委屈得什么似的，直脾气的他以为妹妹跟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叶知秋前脚刚走，他就气呼呼地追了出去。叶知秋横穿马路的时候，叶知武追上她，说话很冲。叶知秋急着去团里，走得快，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是沉默。她这敷衍的态度让叶知武越发火大，干脆闭了嘴，沉着脸跟她进了京剧团大院。
周团长的车徐徐开进来，叶知秋拉着二哥闪到一旁。
车窗摇下，周团长主动和叶知秋打招呼。叶知秋刚要给二哥做介绍，二哥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很不友好：“周团长是吧？我是叶知秋的二哥，我是粗人，你别怪我说话直！你们团里要搞什么改革，我们家知秋举双手赞成，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让她参与进去。她性格单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对你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她唱戏唱得好，我只希望你们能多给她上台的机会，别的，她做不了。退一万步说，就是她想做，我们也不会同意！”
叶知武语速极快，周团长凝神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眉头渐渐皱起，笑容也变淡了几分。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我的事你不懂！你赶紧回家，别管我的事！”
“妞妞……”
“你回去！”
看到妹妹气得脸色微微发红，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叶知武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过分，大喇喇地跟周团长摆摆手道别，又瞪了叶知秋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周团长近来因为转企改制的事和李副团时有摩擦，可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要李书记和洛会芳没有坚定地站到李副团那边，那李副团一个人就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来。他是真没想到，叶知秋去了一趟戏曲学院，这一回来就旗帜鲜明地支持李建业。叶知秋的哥哥刚刚说的话信息量不大，可他却轻易就猜到，叶知秋已经和李副团碰过头了，搞不好李副团还叫上了几个青年演员一起。年轻人更喜欢折腾，李建业平日里就和他们打成一片，这个时候不拉拢他们才怪。他的心情有点儿沉重，不过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该来的总会来，他是一团之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然不会慌，更不会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笑着对叶知秋摆摆手，吩咐司机继续开车。
叶知秋还没走到李副团的办公室门外，争吵声就隔着门缝传出来。周团长和李副团的声音都不高，可是听上去却吵得很激烈。她顿住脚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争吵声停下，只好转身先下了楼。
她站在楼前的一棵大树下，眉头皱锁，心情有点儿复杂。周团长早晚会知道李副团已经悄悄行动搞改制的事，可是由自己的二哥说出来，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搞得自己跟个告密者一样，忍不住有点儿内疚。
“知秋，怎么在这儿站着呢？”
一道亲切熟悉的声音传来，叶知秋循着声音望过去，不远处，洛会芳站在一片柔和的晨光中，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太久没有见面了，叶知秋眼眶一热，大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她。
“你这孩子，差点儿把我这把老骨头扑倒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摔一下碰一下都是很严重的事，小心我讹上你哦！”
洛会芳看这丫头马上要哭出来，轻抚着她的头发开玩笑缓解气氛。
她这么一说，叶知秋终于笑了：“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用这么大力气的！”
洛会芳拉着叶知秋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两人亲热地聊了起来。虽然见面不多，可她们说起话来彼此都觉得很熟悉，好像昨天刚刚见过似的。正聊着，李书记来了，看到她们，也走过来加入了她们。
洛会芳和李书记认识多年，私底下是很好的朋友，说话自然就直接了一些。
“李书记，转企改制的事，你是什么态度？”
“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可是得慢慢来吧，不能操之过急！”
“几年前，全国第一家剧团改制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慢慢来？这都多久了，你迈开过步子吗？别用敷衍别人那一套敷衍我，你给句痛快话，支持还是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