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传来,刘瑾的身形一顿,但并未着急转过身去。
直到苏湄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的身前,从他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处抢去了那块白玉似的糕点。
“嗯,这燕窝马蹄糕真真好吃。”
面前的少年已不似先前那般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衫,他身穿青色锦衣,垂滑的质感与合身的剪裁使得他看起来更有精气神了,而这颜色更是衬的他肌肤胜雪,那衣衫上所绣的银竹与他本人的品貌相得益彰。
先前胡乱所戴的帽子也已不见了,而是露出了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他松松挽挽的绾了个髻,斜插一支白玉簪子,那通身的品格竟是有了几分隐居竹野的雅士之感。
苏湄见他一直细瞧着自己的衣衫,不觉得意的在刘瑾面前转了一个圈。
“怎么样?是不是比公子还要好看?”
少年的灿然笑颜是真实的就在面前,她并没有走。
刘瑾不觉为自己先前的黯然神伤深感无聊,原来他也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敛去眸中的那一抹欣喜,他缓缓起身从袖中掏出白色的丝帕一边轻柔的擦着苏湄嘴角糕点残渣,一边缓缓开口。
“可用过饭了?”
苏湄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稀奇于眼前的俊美男子不同于以往的亲昵举动,她睁着一双大眼笑的眉眼弯弯。
“果然,换了身洁净的衣裳,公子待我都比以前亲近了呢,看来我这一下午的心思没有白费。”
听到这话,刘瑾抬眸扫了她一眼,对方扬着小脸憨笑的一脸纯真。
原来,她这一下午竟是去忙了这些,忙着打扮好自己好以此来取悦他?
若她是为了自己倒还罢了,但她竟说是为了他?难道在她眼里自己竟是这般以貌取人之人?
虽然知道她是兔儿爷,而他也知道那些个兔儿爷都是喜欢谄媚心仪之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她如此看低自己。
他收回手,将帕子扔给了她。
“浅薄!我几时需要你去整这些没用的了?”
苏湄将他扔来的帕子抓在手里,对他嘻嘻一笑:“这怎么能叫浅薄呢?又怎会无用呢?女……不对不对,应该是士为悦己者容,况且公子素来喜爱洁净,不然,今日午时到了门前,公子为何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让我亲近了呢?”
“我几时……”
刘瑾正要反驳,却细想今日所为定是让她误会了,于是便停了方才的话,叹气道:“我并未如此想。”
不是因为衣着脏乱?且有了真爱进度,那定是害羞或者是不愿承认自己的感情了。
苏湄不禁来了兴趣,便狡黠一笑。
“那公子是如何想的?说出来,苏铃改了就是。”
她这般执着,定是心有所想了。
刘瑾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这才转身再一次看向了她,他本想告诫对方大家同为男子,不必如此,以此来让她放弃。
但当看到她那清透纯净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连刘瑾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对她这般的心软,到底是她倾心了他,还是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
“这般便好,只是往后出门须得说一声才好。”
苏湄预想的羞涩并没有出现,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纠结些什么呢?
她笑了笑:“好。”
如此的听话,让刘瑾不禁想伸手去抚她的头顶,但手抬起一半又收了回去。
接着便觉喉间一阵不爽,咳嗽了起来。
苏湄这才发现,方才她只关了中门,这侧门跟窗还未关上,夜间本就凉,再加上这四周还是水池,就更加潮湿。
于是便赶紧扶了刘瑾坐下,抚拍着他的背,直到他感到气顺一些,才跑去一边将门窗都关上,一边说道:“公子,这水阁阴冷潮湿不利于你的病情,不若搬了吧?”
“不可。”
苏湄关好门窗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为何呀?”
刘瑾又咳了两声,这才回道:“水阁乃太子殿下所赐居所,不得更改。”
苏湄倒了杯热水递给他,面露恼怒。
“这太子殿下管的可真多,连人家住哪都要管。”
刘瑾就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两口热水,感觉好些了,这才缓缓开口。
“休要胡说,四面环水乃因水池内有机巧机关,水阁建造的结构暗梁甚多,方便死士埋伏,我平日里做的那些勾当本就仇家甚多,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是啊,他仇家甚多,就凭他干的那些抄家灭门的血事,苏湄知道,他定是也对自己所做之事鄙夷的,不然也不会以“勾当”两字来调侃了。
苏湄缓缓的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托着腮问他:“公子,你怕死吗?”
刘瑾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问,平常人都尊他一声“千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让众人后怕,却从未有人问过他怕不怕?
他盯着她半晌之后,突然笑了。
“怕,自然是怕的,不然为何日日提防?”他说到这顿了顿,然后无奈的摇头笑道:“可是,小阿铃,如若是到了阴曹地府,就凭我区区一身,也不知道够不够那些人分刮的,到时候他们吵闹起来可如何是好啊?”
调侃的语气,掩不住他嘴角的苦涩,苏湄心疼,是真的心疼,可她知道现在就算说任何安慰的话对他来说不仅无用,还会让他对这样的怜悯而无地自容。
于是苏湄也跟着乐了。
“公子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像公子这般手上沾了无数人命的大恶人,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跟那些已死了早就投胎之人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又谈何分刮呢?”
刘瑾先是一怔,而后噗嗤笑出了声。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看似无理却又十分在理的谬论。
苏湄瞧着他开怀,便心下安了几分,才继续道:“活着就已经够累了,想什么死后的事儿,我现在只想跟公子就这么死皮赖脸的活着,倘若有一天阎王爷派了小鬼儿来索命了,在苦恼也不迟。”
刘瑾不禁喃喃开口:“死皮赖脸的活着……这话有趣。”
“是吧?所以呢,公子以后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苏湄从桌上的包裹中掏出那个白底青梅的精致瓷瓶,将里面的“杂药散”倒了一些在方才的杯中,那水立马变为了淡淡的红色,一股淡淡的茶香吸引了刘瑾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