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淮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身蓝色长衫,整洁的衣衫此时已经破损不堪血迹斑斑。
他右手扭曲成几段支在一边,双腿膝盖骨被刮掉,一团血肉模糊,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沾满了血污。
忘忧看清了他的脸,那就是他的大美人凌淮啊!
他突然不害怕了,而是难过的跳到凌淮肩膀上抱着他的脸心疼的直哭:“凌淮,呜呜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凌淮抬眸对上这个漂亮奇怪的小东西,目光落在他的眉心的朱砂痣。
偏体浅金色,眉心一点红,双眸还是竖立的兽瞳,这是他养的小妖怪。
凌淮抬起左手,如同平时在水缸里戳他鳞片一样,点了点忘忧的眉心的朱砂痣:“小妖怪,我养不起你了。”
忘忧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我气运很多的,我多分一些给你,你不要死。”
忘忧双手按在他额头上,灵力和气运一涌而入。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凌淮的额心蔓延到四肢,被折断的手骨,剜掉的膝盖骨一一长回了原处,身上的伤口全然愈合,被废掉的丹田快速修复,内力很快充盈了丹田。
凌淮眼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了,这就是妖怪的能力吗?
忘忧见凌淮全然康复了才收了手,站立不稳脸色发白的倒了下去。
凌淮伸出手在半空中接住了他。
忘忧感受到熟悉又温暖的味道高兴的笑眯着眼,在他掌心舒服蹭了蹭,还打了个滚。
他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抱着凌淮的手指声音越来越弱:“我没灵力啦,但是我的气运还能分给你,你要记得是我救的你,以后要和我双修哦。”
忘忧灵力消耗殆尽之后陷入了昏睡,他的人形一点点消失,又变成了凌淮再熟悉不过的那条小鱼。
原来小妖怪这么拼命,就是为了和他双修吗?
凌淮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妖精报恩的志怪小说,看着为了救他连人形都保持不住,昏迷了双鳍还抱着他手指的忘忧承诺道:“好,我一定娶你。”
他的小妖怪能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为他散尽一身修为,命都不要,他即使娶了他又何妨。
凌淮仍然假装不良于行的模样靠在墙上叫来狱卒,脱下身上的外衣:“这衣服是用蜀锦织的布金线滚的边,本王只换一碗干净的清水。”
上面只说了不给吃的,也没说不能给水,狱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壮起胆子给了凌淮一碗清水,凌淮抱着碗,将忘忧放了进去。
忘忧尾部的鳞片有几块已经斑驳,凌淮记得他过来时是没穿鞋子的。
凌淮点了点它眉心的红鳞:“傻妖怪。”
知道给自己变身衣服,就不知道给自己变双鞋吗?
忘忧睡的迷迷糊糊,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十分狭小的空间,翻身都有些困难。
忘忧有些不舒服的睁开眼,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待在一只碗里,看着凌淮近在咫尺的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我都救了你,你居然还要吃我。”
凌淮还未说话便被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给惊住了,这是小妖怪的声音。
“没想吃你,周围没别的容器装水了。”凌淮被吵的头疼,耐心解释道。
忘忧眨巴眨巴鱼眼:“真的?上次你还想清蒸我。”
整条鱼呈现出一种蠢乎乎的萌态。
凌淮靠在墙上揉了揉忘忧柔软冰凉的背鳍:“嗯,我戒鱼了。”
忘忧瞬间放下了心,不吃鱼就好,他偷偷的欣赏着凌淮的美貌发现了异常:“你的衣服呢?”
凌淮道:“给你换水了。”
忘忧有些担忧:“那你冷吗?”
“冷。”其实是不冷的,内力游走全身丝毫不冷。
只是他需要忘忧看见他的付出,将忘忧和他的关系拉的更紧密。
果然,他说什么软乎乎的忘忧都信,忘忧垂头丧气的低下脑袋:“都怪我没灵力了,否则我就能让你暖和起来。”
凌淮微微垂眸:“没有灵力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忘忧似乎有些烦恼的甩了甩尾巴:“嗯,没有灵力就不能用法术,也不能变成人,不过你放心,我的气运还能分给你,你的运气会变得非常好的。”
凌淮眸光微闪,能改变人的气运,这小妖只怕非同一般。
这时一个穿文官服的官员带着两个压旨太监踏入了牢房,官员趾高气昂的看着凌淮道:“本官替陛下传旨,废王凌淮还不跪下接旨?”
凌淮闭着眼靠在墙上,恍若未闻。
一边压旨的小太监连忙偷偷给官员塞了点银票道:“陛下剃了他的骨头,就算让人押着跪也跪不了了,李中郎见谅。”
李中郎收了好处便冷哼一声不再为难凌淮,直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凌淮眼眸微动,这八个字,是他当初握着小皇帝的手一笔一笔教的。
“今摄政王凌淮,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祸乱朝纲……”
这是他为了打压世家,抬高皇权,给小皇帝争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篡改祖制,不守纲常,不敬尊卑……”
是了,他一心想废除的奴隶制,是开国太祖定下的身份尊卑。
“贪污受贿,盗取国库……”
上次穰北旱灾,赈灾钱粮被贪官吞吃,地方暴乱,他来不及让小皇帝拟旨再去和内阁扯皮,先行开取国库亲自调粮前去救灾,回来时再一一让贪官们将吞下去的钱粮双倍归还国库。
“……明日午时,菜口受五马分尸刑!”
李中郎宣完旨,问道:“还不接旨?”
凌淮微微抬眸,眸中的寒光使他心底生出一丝胆怯,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呵斥道:“你想抗旨不成?”
凌淮却答非所问:“皇上没搜到摄政王府的宝库吧。”
李中郎眼神微闪,袖子一挥:“与你何关,你安心等死就是。”
传令官一走,凌淮看着这尊贵无比的圣旨,想起那日在大殿中他满心欢喜的饮下小皇帝的求和酒,却经脉寸断,内力全失。
他一手带大的小皇帝一脸怨毒的砍断他的手,面部扭曲的责骂他是窃国贼:“只要你死了,就再没人敢对朕的天下指手画脚。”
他从奴隶堆中救出的副将本该和他齐心协力,最后却挖去了他的膝盖骨:“人本就分尊卑贵贱,我好不容易得了良田千亩,蓄奴数百,你却想解放奴隶分田而治,那我这些年看你脸色熬过的日子不是白费了。”
他打压世家,树敌无数,扩大皇家兵力,推动改革,解放奴隶,为先帝的托付鞠躬尽瘁,为天下昌平死而后已。
最后他竭力守护的却个个反过身来捅他一刀,恨不得他受尽折磨而死。
“小妖怪,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还愿意陪着我吗?”凌淮垂眸掩住眼中的阴郁问道。
若小妖怪不愿……
忘忧立刻警惕起来:“我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你,你别想甩开我!”
要是离开了凌淮,上哪里找这么好看又能帮他分摊气运的人?
凌淮眼底戾气消散,唇角微微上扬:“好,我不甩开你。”
这是凌淮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忘忧只听见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别这样勾引鱼,鱼、鱼有点害羞。”
这就算勾引了?这只小妖怪似乎真的很喜欢他。
“那我不笑了。”凌淮道。
忘忧别扭了一会儿,扭扭捏捏道:“没关系,鱼喜欢看你笑。”
凌淮缓缓扬眉,浅笑着低下头,一吻落在忘忧额间红磷上。
伴随着这一吻,忘忧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炸响,炸的他晕了头。
忘忧下意识的一缩,害羞的想要藏到假山底下,却忘了这只是个碗,一头撞在碗底,晕乎乎的翻起了白肚皮。
凌淮微微一惊:“小妖怪?”
“我没事。”忘忧一个打挺将自己翻了过来,弱弱抗议道:“都怪碗太小了。”
凌淮揉了揉它刚撞到碗底的地方:“出去了我给你修个大池子。”
忘忧道:“我不要大池子,不要和你分开。”
分开了谁帮他吸气运?再说了,凌淮现在一点气运都没了,一分开恐怕就得出事。
凌淮听到忘忧如此‘任性’的要求,心底却异常的温暖柔软:“但是跟在我身边就只能在容器里,这样你也愿意?”
忘忧不在意道:“那就变成人形嘛,多找点上等玉石吸吸,灵气总会有的。”
凌淮想起忘忧小巧又精致的人形眸光微闪,那么小一只,拿根绳子系在身上,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于是他说:“好。”
“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忘忧看着墙吐着泡泡发愁。
凌淮缓缓道:“晚上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鱼饵已经放下去了,只等鱼上钩便是。
半夜时分,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了牢房,赫然是白天来过的李中郎。
凌淮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看来这天牢的监管皇上居然真的交给这个废物了。
此人贪婪愚蠢,擅长溜须拍马,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他当初让小皇帝杀了他,小皇帝表面答应,私下却让人活到了现在,竟然还当成了心腹。
“你知道我要来?”他见凌淮神情淡然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危机,凌淮是难道是故意用宝库来迷惑他的?
可皇上确实没搜出摄政王府的宝库,只搜出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库,东西虽好,却并不多。
凌淮掌权十五年,说是权倾朝野也丝毫不为过,更是独掌国库将户部捏的死死的,他会没钱?
所以李中郎动心了,如果这宝库他能私吞下来,哪里还用这样战战兢兢的做官?
凌淮缓缓道:“我可以带你去寻宝库,只是你得帮我做件事,将我的遗物教给河东王。”
虽然有些麻烦,但这事也不是不能办。
李中郎同意了:“本官答应你,你宝库究竟在何处?”
“西山幽谷。”
李中郎脸皮一抽,西山幽谷危险重重占地极广,一旦深入向来是有进无出的,他又怎么能找的到?
凌淮悠悠然的放下自己的圈套:“我可以画地图给你。不过我被捕的消息一但传出去,我安排在那里的两个守门人就会炸掉入口,毁掉路线,让宝库长眠山野之中。”
李中郎咬牙:“我去取炭笔,你马上画。”
今日虽然是秘密抓捕,但是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必须尽快动手了。
凌淮敛眉拂过鱼鳍,大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