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院,岂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凌淮压低的声音带着几丝凉气,令人不寒而栗。
德妃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喜意,皇上这是生气了,这疯子居然真的敢动手杀人,还冒犯了太后,朱家和贤妃母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太后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如此胡闹,恐怕皇上现在也厌弃了他,那她不妨落井下石,直接要了他的命又如何?
“皇上!”除非满脸哀戚地扑了过来,跪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带着伤,头上珠钗凌乱,整个人狼狈极了,“求皇上给臣妾做主啊!这疯子在深宫六院出手,伤人,还杀了贤妃娘娘,甚至刚刚还想对太后娘娘动手呢。他仗着武艺高强欺负我们一群弱女子,臣妾也差点小命不保,求皇上救命。”
而这时忘忧已经精准的扑入了凌淮怀里,凌淮一手抚上了忘忧的腰。
德妃迫切的想看着皇上一把扯开他,将他扔在一边,斥责他,责罚他。
然后下旨,直接要了他的命!
凌淮低头望向忘忧时,眼中的寒冰却如同触碰到了炙热的阳光,迅速的消散了,春风吹过大地,反而平添了一丝暖意:“有没有受伤?”
忘忧得意地翘起人形时并不存在的尾巴:“没有!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宫装繁复,忘忧穿的不是很好,又不喜欢别人碰他,导致现在不过略微活动便散开了些,胸口的衣襟大敞,露出了精致莹白的锁骨。
凌淮细细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问道:“用早膳了没?”
忘忧笑弯了眼睛:“我喜欢这个苹果,要是再加点蜂蜜烤一下就更好吃了。”
“皇上!你在做什么?”太后一开始担心忘忧伤了皇帝,后来又觉得皇上来了,能看清这个小疯子的真面目,赶紧组织禁军将这个小疯子拿下,没想到他居然对满屋的狼狈和哭泣的嫔妃以及一边的尸体不闻不问,反而去替那个小疯子整理衣服?
太后怒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他杀了你的高位妃嫔,在禁宫动武,还意图伤害哀家,说不得是哪里来的刺客和细作,你还不快让人把他拿下查个清楚!”
凌淮不急不徐地牵着忘忧到一边坐下,缓缓道:“忘忧秉性纯良,天真无邪,绝对不会伤你的,他所杀之人,自然是该死之人,有何好问的?”
德妃早就在凌淮温柔的给忘忧整理衣服,关心他是否用过早膳之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如今见凌淮但是连问都不问一声,便义无反顾的包庇忘忧,德妃彻底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不是很生气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了态度了?
“皇帝!”太后一拍桌子,“你怎么能如此色迷心窍?他只是一个男人!”
凌淮目光从忘忧身上挪开,落在了德妃身上:“此事与忘忧无关,朕要问的是,谁允许你们踏入紫宸殿的?”
冰冷又刺骨的目光让德妃狼狈的低下头,忍不住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她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荒谬的很。
这雍朝身份最尊贵的男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小意温柔,细心呵护,对着她这个正值花期的女人反而冷漠无情。
紫宸殿是天子居所,除皇后外无诏不得擅入,她们本想着拿捏了忘忧之后,只当是忘忧越矩提前动用皇后的身份召她们进来。
可没想到,这人不仅仅不按套路出牌,甚至直接将牌桌子都砸了,这些女儿家在家宅斗入宫宫斗,哪些不是千般面孔,万副心肠,一句话说出来都要绕三个弯,动起手来狠毒又阴私,面上都是端的一派和气,哪里见过忘忧的路数。
如今她深受重伤,贤妃已经死了,看皇上这个样子,恐怕她也活不了,德妃一咬牙,太后如今肯定恨毒了这个疯子,她只要抱好太后的大腿或许还能活。
于是德妃哀声道:“皇上,您不要被他蛊惑了,臣妾是想着太后说他即将为皇后,后宫姐妹要和谐,这才应他的召而来,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疯子,还是个武力高强的疯子,皇上您留他在身边,您也不安全啊!”
太后忍不住点头道:“德妃所言有理,皇上,他残杀宫妃,论罪当诛,你快些下旨吧!”
忘忧不乐意了,嘴巴一撅:“可是她身上有那么多的冤魂,连自己的儿子都杀,她本来就该死,按照此界天道轮回的规定,还得用十世惨死偿命呢。”
“胡言乱语!你不但杀了人,居然还要污了人家女儿家的名声。”太后怒不可遏,“皇帝,你还不动手?”
凌淮淡淡道:“忘忧既然说她身上有冤魂,那自然是有的,刚好太医到门口了,忘忧是不是污蔑让太医看看即可。”
太医在宫中这么些年,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小心翼翼的给贤妃认认真真的检查之后,心中暗暗叫苦,得知了,皇家如此秘密,恐怕他也命不久矣。
“回禀皇上太后,回禀各位娘娘,贤妃娘娘的确有过落胎之像,只是如今贤妃娘娘已经故去,倒是查不出是什么时候落得胎了?”
“下去吧。”凌淮一手挥退了他。
忘忧得意的扬起小下巴:“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她明明就是杀过自己的孩子。”
太后身形一顿大受打击:“哀家的皇孙啊……怎么就……”
“且慢。”凌淮阻止了太后,“朕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女子,她肚子里怀的的确是皇家血脉,不过恐怕不是朕的血脉。”
太后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边的嬷嬷赶紧扶着她,才没让她倒下:“你说什么?她怀的是……”
“自然是福安王的孩子。”凌淮看着跪在贤妃身边瑟瑟发抖的宫女道,“你们料定了朕御驾亲征回不来了,便找找另攀了高枝,和福安王苟且,想栽赃成为朕的遗腹子,扶持着孩子登基,可偏偏朕还活着,甚至还得胜归来,你们又不得不将这个孩子打掉,买通的,便是太医院的刘太医。”
凌淮缓缓地将真相一一揭露出来,详细的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那宫女见进来的太医不是派人去叫的刘太医,就知道恐怕大事不好了,如今被凌淮一一揭发,更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啊!”
另一边,咚的一声,太后今日受了太多的刺激,终于扛不住晕了过去。
凌淮心中却并无多少紧张之感,总归出不了人命,多养几日便好了:“请太医给太后诊治,孙嬷嬷,带太后回去休息吧,痊愈之前就别让太后出来受累了。”
孙嬷嬷心惊胆战的应了,这后宫向来是太后和贤妃的掌中之物,许多阴私之事连太后都没有察觉,皇上离京这么久,居然还了如指掌,恐怕皇上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此,如今即使凌淮一句话相当于禁了太后的足,她也不敢说什么。
另一边德妃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至少至少求皇上饶了臣妾的家人,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太后是立不起来了,她又听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依照皇上曾经的性子……家人能活,便不错了。
“来人,送德妃回宫休养,三日后大赦天下,解散后宫,德妃一同归家,不予惩处。”
“自今日起,大内总管重新造册,清点宫室宫人,交由候三海,裁撤六宫。”
连下两条旨意,身后的太监都取出了相应的圣旨,交给相应的人,看着上面明晃晃的玉玺,众人一阵恍惚。
这位年轻的皇帝,他是认真的。
德妃目光目愣愣的看着忘忧和凌淮,片刻后,突然大笑出声,状若癫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目光中皆为讥讽与愤恨:“臣妾遵旨。”
入宫三载,不过大梦一场,终究一场空。
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从头挣到尾,也不过求一条活路,如今这样被遣送出宫,世人将以何等目光看她们,无异于凌迟,不过苟活尔。
况且,作为有史以来被皇帝遣散出宫的宫妃 天下眼睛看着她们,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允许她们自杀。
不过活着受罪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家里父母兄长疼爱些的,盖个庙也落了青丝青灯古佛一辈子,功利些的,只怕活的还不如仆从。
德妃一拜之时将她的后路想了个清清楚楚,发现无论如何不过死路一条,只是看活着受够了罪再死还是死的干脆些。
她拔出头上的簪子就要自戕,忘忧眼疾手快弹出一粒苹果籽,击中她手上的穴道,德妃手上一阵酸软,簪子掉落在了地上。
忘忧蹲下去看着她:“你为何要自杀?你虽然傻了些,嘴巴坏了些,但也没真正做过什么坏事,至少灵魂还是干净的,你后半生的富贵自在就不要了?”
德妃手上从未沾过鲜血,无论是讨好谁还是和谁争,都是为求自保,抱着贤妃的大腿想活命。
她道:“你身为男子,自然不知我们女子的苦楚。”
忘忧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行吧,那你要是真觉得苦也别死在我家,处理残魂很麻烦的,这里残魂已经够多了。”
他修炼时十分敏感,阴气太重,残魂太多的地方并不适合他修炼。
外面人死就死了,不过几日残魂便消散了,这里是皇宫,有龙气镇压,残魂能留存许久,昨日两人双修到一半便被打扰的结束,只能依照本能行事,顾不得修炼了。
忘忧十分诚恳地提出这个要求,德妃也看明白了,生死终归是不由她自己的,木然的跟着押送的太监嬷嬷退了下去。
凌淮一把拉起忘忧:“待会儿内务府和礼部要送礼服过来,这里太乱了,让人先打扫着,我带你去隔壁试试。”
忘忧点点头,好奇的问道:“她明明不喜欢你,为何说送她出宫,她就不想活了?”
“此方世界天道运行在这个阶段,世人对女子大多苛刻,如果她们就这样出宫,也是活不下去的。”凌淮道。
忘忧啊了一声:“那我不管,总不能把你给了她们。”
凌淮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我也不愿。”
他也不愿世人对忘忧指责过甚,忘忧不在乎,可他心疼。
因此,他早就做了安排,自然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走。
于是各宫即将被遣散的嫔妃在收到遣散后宫的圣旨之时,同时,受到了一旨封赏,以位份高低不同,从乡主起封,最高位至郡主,身上一一都得了爵位,并赐府邸宫人侍卫,可独居,也可归家,也可去封地,若有心仪之人,可求得皇上赐婚。
如此一来,稍微清醒些,不被人哄骗了去,至少可保她们后半世生活无忧。
德妃抱着封为府主的圣旨痛哭,妃位都是郡主,可偏偏她只得了一个府主又落了别人一头。
忘忧不知凌淮为他安排了诸多事宜,只目瞪口呆的看着多达十六层的衣服,瑟瑟发抖。
裹粽子都不带这么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