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岁月已至年间,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夜。往年除夕他们都是在黄昏阁里烤着碳火看着苍蓝城绽着满城的烟花过的年。
今年反倒不一样,赖在别人家过年,还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干,美哉乐哉。
水月武陵城处处张灯结彩,街上来来往往添置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虽然夜绯雪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但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她现在反而喜欢到喧嚣的人群中,看遍世间百态。
“老板,来两串糖葫芦。”夜绯雪趴在一家造型奇特的店铺柜子上,这家店挂着大红灯笼,但是四周又摆满了墨绿色的草块。
这店家审美,红配绿,挺别致哈。
老板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笑道:“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
“嚯,老板你真厉害,我的确不是本地人。”她将其中一根糖葫芦塞进腰间,拆开手上那根的糖衣,放进嘴里一口咬住,冰糖的甜味在她嘴里绽开。
夜绯雪从腰间掏出两枚铜币,想给老板却见老板摆摆手,“我们武陵还有好多好吃的,这两根糖葫芦,就算我请姑娘的了。”
“谢谢老板!”夜姑娘喜笑颜开,想着这武陵城倒也不错,民风的确是淳朴得很。之前来这对他们有误解完全就是因为蓝家那两个小兔崽子。
夜绯雪叼着糖葫芦在街上闲逛,今儿终于趁墨染青吵嚷着要跟蓝荀他们一起做年夜饭的功夫跑了出来。
想想这在水月的一个多月,自己还没有出来城里仔细地逛一逛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是他,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打这个招呼。
映蓝在一家馄饨摊子前坐下,他的面容依旧让夜绯雪着迷,也依旧那样冷若冰霜。
夜绯雪见他对面的座位空着,就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对着老板喊道:“老板!荠菜馄饨,不加白醋。”
“荠菜馄饨,不加白醋。”
两个人的话音重叠在一起,映蓝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姑娘。
“你,没死?”
“苏公子,大过年的,怎么咒人家死呢?”夜绯雪撑着脑袋笑道。
映蓝觉得这个姑娘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明明之前他要取她性命,现在碰见他却也不生气还嬉皮笑脸的。
“你认识我?”映蓝问道。这次也好,上次也罢,她都叫出了他的名字。
夜绯雪从腰间掏出那根糖葫芦递给映蓝,笑道:“请你吃糖葫芦,我们便认识了。我叫夜绯雪,苏公子新年好。”
“……”映蓝好像并不打算理她,自顾自地低头吃着他不放醋的荠菜馄饨。
夜绯雪将糖葫芦放在他手边,也许是饿坏了,很快地就划拉完了一小碗馄饨。
但是她好像忘了一件事情,等会好像是要回去吃年夜饭的?要是让墨染青知道她在外边偷吃东西……
夜绯雪“啊”了一声,掏出铜币就拍在桌上,喊道:“老板钱我放这了,馄饨很好吃。”说完一溜烟就跑走了,连声招呼也忘了打。
苏映蓝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拾起被夜姑娘放在桌上的糖葫芦放进腰间,与那雕花琉璃簪并排放好。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上个月还被他捅了一剑,这个月倒是生龙活虎了。
映蓝背上清霜剑,向夜姑娘跑走的地方跟去。
“冰糖和荠菜的味道。”墨染青堵在蓝家门口,抱着手用鼻孔看着夜绯雪。
“墨染青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夜绯雪抱怨道,把刚刚路遇映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墨染青拍拍夜绯雪的肩,说道:“加油,你可以再用一年勾他回来。”
“然后明年这时候他再捅我一窟窿是吧?”
“……”
蓝家的除夕夜格外热闹,几乎所有在外游历的蓝家后代都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所以整个蓝家别苑里鞭炮轰鸣,人声鼎沸。
夜绯雪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氏家聚会,想想以前在夜家,因为她爹夜留香实在喜欢安静,就连除夕夜也只是宴请了三两兄弟,其余人都在别处聚着。每次除夕夜姑娘都忍不住跑去墨染青他们家里凑热闹。
那样一家齐聚围坐在桌旁吃着年夜饭的,才叫除夕夜。
年夜饭就是吃一晚上也不为过,夜绯雪抱着蓝荀自己酿的腊梅酒,靠着蓝家大门口那尊石狮发呆。
蓝家里沸沸扬扬,墨染青不胜酒力发了个酒疯就倒地睡去,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陌生的环境里。
蓝荀又忙不过来需要招呼其他人,蓝倩儿和灵儿又被抓去给老爷们拜年,蓝星舒早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她只能自己提着一坛酒坐在门口,吹吹凉风。
“夜……”听闻身旁有人唤她,夜姑娘抬起醉眼,见是蓝亦初她拍拍身旁的台阶,示意他坐下来,蓝亦初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夜绯雪将手中的腊梅酒递给他,问道:“喝吗?”
“不……”蓝亦初摆摆手,力气大得差点将夜姑娘手中的酒坛甩出去。
“你知道吗,我今天碰见映蓝了。”
“我碰见了,我爱了好多年的男人。但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怎么办呢?”夜绯雪知道蓝亦初听不懂。
但是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蓝亦初你知道吗,四年前他死在逆芒城里,但是我再回去寻他的时候却找不见他的尸首。”
那样绝望地扒开逆芒城的每一寸灰烬,就算纤纤玉手被坚硬烧焦的泥土划得伤痕累累,夜绯雪还是在逆芒城整整找了五天五夜。
找到每一个角落,每一具尸体,就连映蓝死的地方也找了半天,但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她不相信什么映蓝被烧成灰烬的鬼话,一如墨染青也不相信陆银真死了的鬼话。
自那以后,夜绯雪成立了黄昏阁,黄昏阁所接委托之处,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哪怕有一点点线索,她也不想放过。
整整三年,彻夜未眠,最好的情况便是醉酒过后能睡个三五时辰。
这三年她多少次在月色隐约的夜晚放声哭泣,多少次在杯酒之间醉去,又多少次站在黄昏阁最高处,想要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
但是她不能,她还没找到他,她一定能找到他。
只是三年了,杳无音讯。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金陵盛会上的身影,闯入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