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姑娘站在祥安坊前纠结了许久才走了进去。过几日就要去浮雪看她的两个小弟弟小妹妹了，她打算来祥安坊提两笼芸豆糕去给沈梦岚尝一尝。
只是沈苍瞳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单独来祥安坊见萧铭稀，今儿她特意找了个沈苍瞳有事出去的日子跑来找萧铭稀。
“夜姑娘，沈老板居然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萧铭稀笑着替夜姑娘斟了一盏茶。
说起来萧铭稀曾听说夜姑娘喜爱喝酒，喝茶也只喝风露茶。风露花的花期极短用来泡茶需要算准了时日去采摘。
萧铭稀日日夜夜守着院子里那棵风露树，为的就是替夜姑娘采下最新鲜的风露花熬干制茶。
除了这个，萧铭稀还日夜钻研糕点，他现在的手艺与祥安坊的老厨子都有的一拼了。
只是这些夜姑娘都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道了。萧铭稀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也没必要去跟别人争些什么。
“沈苍瞳叫你阿茗，我便也这么叫你。”夜绯雪抬起头，拉过萧铭稀的手。
萧铭稀只感觉掌间一抹清凉，夜绯雪那纤细的手握着他的时候，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下意识地反握住夜绯雪的手掌，紧紧地将她的右手锢在自己的手掌间。
夜绯雪一愣，挣开他的手就将他的手掌翻了向上，问道：“你的毒早就入了心脉，为何当初不让墨染青帮你祛毒？”
她的眉间有一座小山，那有些愠怒的质问，让萧铭稀没由来地感到一股幸福之感。她竟然因为担心他而生气，这是萧铭稀心里最开心的事情了。
可是，这蛊毒，早已无能人解。
“夜姑娘，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被我父母拿来试蛊。”萧铭稀在她对面坐下，摊着乌黑的手掌苦笑道：“所有孩子都在过着欢喜的童年，只有我，被囚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那时的他，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到来。自己的父母最疯狂的时候一天连续喂了他四只不同样的蛊虫。
他犹记一次蛊虫啃食他的喉管，他母亲第一个动作是取出蛊虫看看有没有被他体内其他的毒液腐蚀，而不是看这个可怜的孩子喉咙渗血，关心他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萧铭稀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对于他的父母，只是一个试蛊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亲人。
他到过浮雪，见过幼时的夜绯雪。他看见夜绯雪弯腰帮一个老爷爷拾起散落的大米；他看过夜绯雪在集市上欢脱地奔跑着；他看过夜绯雪对着素不相识的人给予了最大的帮助……
夜绯雪做的一切的一切，他都见过。
他只听他的父母亲跟他说那是夜家大小姐，走路的时候看着点千万不要撞着她了。但是萧铭稀心里想的是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又怎会那么无理取闹。
直到他看见了夜绯雪将泡泡圈打在了一个大孩子的脸上。那日萧铭稀被吓了一大跳，偷偷跟着夜绯雪走了好久好久，直到被自己的母亲发现了。
他的母亲以为他想找夜绯雪和夜家告上一状，从而可以摆脱他们。所以抓着他回家关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个荒山野岭的小木屋里了。
无尽的折磨让他精疲力尽，他就在那日深夜趁着父母睡着的时候，一把火烧了那座木屋，包括他的父母。
他一直觉得他的父母亲应该是烧死了，毕竟那座木屋只有一个出口，还被大火封死了。萧铭稀还没有等火烧完，就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一个人流浪，走到哪乞讨到哪。直到听到了夜家大小姐夜绯雪建立了黄昏阁的事情。他想去找她说出当年的中意，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破败不堪的身子。
说了又能如何，还不是残风败柳，一息尚存。
他开始主动与穿着红衣的姑娘搭话，想象着那就是夜姑娘。可是内心想见夜绯雪的愿望却如慢慢被吹大的泡泡，不停地从他的口中吐出。
哪怕一眼，他也想见她，与她说一句话。
只是见面了，她当真那般柔美，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再好听的话她一定也听过了，所以他当初才说出了那番话来。
他本不想让夜姑娘以为他是个轻薄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面对着她，他就无法好好思考了。
当然这些萧铭稀都未和夜姑娘提起，他说的仅仅只有从小被试蛊一事。
夜绯雪听着萧铭稀父母那近乎疯狂的行为后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萧铭稀的过去竟是这般凄惨。
“阿茗，你后来去各地的时候，没有想过将这蛊毒排出来吗？”夜绯雪看着他近乎看不到掌握的手掌，心疼地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浑身都是蛊毒的人，不知道他每日都要忍受着怎样的悲痛。
萧铭稀摇摇头，答道：“我当时，并未有活下去的愿望。唯一支撑我走一步算一步的，就是我喜欢的人了。”
听到萧铭稀说到喜欢的人，夜绯雪突然竖起了耳朵，问道：“你一个人在苍蓝，没想过去找她？”
“不需要，我能经常见到她。”萧铭稀似乎想起来什么，那嘴角的笑容掩盖不住地牵起。看着他满溢的笑颜，夜绯雪也跟着笑起来。
“夜姑娘笑什么？”萧铭稀看着对面这个突然笑得绝美的姑娘，好奇道。
“我在想，你喜欢的姑娘如果知道你喜欢她，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夜姑娘的话似乎把萧铭稀逗笑了，他强忍住笑意说道：“夜姑娘又如何知道她会很幸福？”
“你想啊，你会泡茶又会做糕点，长得又好看还温柔，哪个姑娘不喜欢呢？”
哪个姑娘不喜欢呢？
我的傻姑娘啊，唯独是你，不喜欢啊。
萧铭稀垂下眼帘轻声道：“只是她，有了别的喜欢的男子。”
大堂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样，夜绯雪看着萧铭稀失魂落魄的样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些什么，是该安慰安慰他呢，还是就这么沉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