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吴归，体貌特征不明，据接触过的居民回忆，年纪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身高接近一米八，中等身形。其预谋性犯罪，反侦查作案手法，背后操控楚夭犯下第二起罪案，推动老城区深陷惊恐慌乱，调查组明知嫌疑人是谁，偏偏抓不住，彻底陷入僵局。故此，赵实推断对方是高智商型犯罪。
然而，赵实总有种摸不着的奇怪点吊挂在心，它蒙着一层雾含糊不明，雾里看花般若有若无。她手指拨开云雾，想看清真容，只隐隐约约见到大概轮廓，依然看不见真面目。这情状，与当前落入僵局，寻不到突破口的处境，如出一辙。
作为主心骨，她半筹莫展，十分焦虑，隐忍案件带来的巨大压力，不敢展露丝毫软弱。只要敢退缩一步，调查组溃不成军，队员们重挫之下，一蹶不振站不起来。自己身上背负的，不止真相，还有伙伴们的信赖。
因此，绝不被打趴下。
眼前受谣言操控，情绪过激的人们，不愿信派出所澄清通告，将案件带来的惶恐不安发泄外地人和调查组身上。这般实属荒唐的野蛮行为，愚昧又愚蠢。
便是从不可理喻的人们身上，赵实大脑如闪电般，一下抓住云雾迷蒙处的“真实”，内心做出一个大胆推测——嫌疑人吴归，或许根本不存在。当即命手下人员，不要与歇斯底里的本地人冲突，分组去查和吴归接触过的人，了解清楚详细情况。
魏以春傻眼，不是走访过了吗，怎么还来一遍。她摸不着头脑，但队长这么做，一定有自己道理，立马跟上去找又聋又瞎的老太太。
三条谣言信息折腾得派出所不轻，需控制压下隐隐爆发的本地人与外地人冲突，借此生事端报复的人，也得处理。蒋良警务通联系赵实，晚点碰头。
本地微信群，以每几秒上百条信息速度刷新，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胡诌八扯。没多久，几个主群解散，世界一下清静。
又有人重建群人拉人，不到几分钟解散。年轻人反应过来，是蒋良强制解散，不免愤怒不已。蒋良放出狠话，再敢建群散播谣言，追究群主责任。这下没人再敢建，私下唠扯有的没的。
赵实、魏以春二次找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凑近耳朵大声问一年前吴归帮忙换水龙头，他到底长啥样？老太太看谁都模糊不清，哪知对方英俊丑陋啊。
那就是不知道喽。
他承认过自己是吴归吗？
老太太努力回忆，记得有人说，吴归帮忙换的。
是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的。
魏以春失语，和上次说辞分明不同。这么看，到底是否吴归帮助更换水龙头，压根不知道。送迷路小孩回家，驱赶流浪狗撕咬躺路边醉汉，两起善事一样是外边传开的。小孩一岁，谁送家门外，不清楚。赶走流浪狗的人，没亲眼见到真面目。吴归好人好事，外面传流无私帮忙，才获得了好名声。
本地人口中的吴归，活灵活现，细细深究下来看，谁也说不清。其如同谣言般的存在，活于人们口口相传中。
真实与虚假，魏以春背脊发凉，寒意逐渐蔓延四肢百骸。
王白几人调查询问一样如此，有关吴归存在，仅活在群众口中，无一人见过本人。通往福北大街一路口，与队长碰头报告走访所得。
“果然虚幻无实。”赵实点头，笃定推断，“吴归根本不存在，幕后犯罪者提前虚构这样一个人，赋于活生生血肉植入老城居民中，再借助口口相传的力量，潜入人心产生记忆，久而久之真有‘吴归’生活此地。当罪案拉开帷幕，警察按迹循踪到吴归线索，便深陷迷雾原地打转，苦苦寻觅一无所得，直到困死里面。”
“真是可怕的幕后黑手。”魏以春惊骇，难怪近三天来，好像抓住线索又啥也没抓到。队长要没发现这点，案子会沦为未能破获的悬案，卷宗记录一个不存在的嫌疑人，谁也没法侦破。
“为证明‘吴归’是有血有肉真人，真正犯罪者费尽心思制造其在社会上活动过痕迹，给我寄出‘死亡病历单’，建造落脚点。面目模糊无实体的人类，是谎言的存在，时间越长，越维系不了形体，迟早让我发现问题。”赵实说道，“真正罪犯，虚构制造他的目的，为困住拖延警察调查，好推动下一起血案发生。持有病历单者，是第三起目标，孔司、孔康顺中的一人，极大可能是下一名受害者。”
“孔司身边有人保护，大概率会先找上孔康顺。”王白推测。
“不一定。”赵实取出纸牌位展开，“吴亚绑架楚夭，屋子里的纸牌位和李从冬散播的，及第三次南园大街散开的一样。本人不知为何出租房里有，也并非孔司放的，那只能是真凶放里头。进一步推断，真凶知道孔司利用吴亚成替罪羔羊，才放出租屋内。”
“按照队长意思……凶手就在孔司身边！”魏以春惊诧，暗暗夸队长当之无愧最厉害刑侦警察。
“不见得是，但一定认识他。”赵实脑海深处丝线飘动连结，将案子关联的一个个人物连系一起。“孔司急找楚夭，不知吴亚租住何处，幕后者反倒清楚对方住哪，其有可能从张宝财口中得知的。”
张宝财算计吴亚下套诈骗钱财，双方肯定多次走动，知道“合作对象”住哪很合理。
“这样说来，张宝财认识凶手……”魏以春缓缓道，“是熟人作案。”
“是的，只有面对熟人，才毫无防备被杀害。”赵实安排起下一步工作，“接下来，案件归‘零’，重新回到‘除夕夜血案’当晚进行调查。”
本地几大微信群解散，街头巷尾惶然气氛平复不少。蒋良说到做到，亲自上门抓把他话当耳边风建微信群大肆传播谣言的两名青年，两青年一个比一个不服，家属哭天抢地骂他胳膊往外拐，小时候还抱过他，现在不认自家人了。
跟随抓人的陆今心中道，队长似乎变了好多。换做以往，只是口头警告，这次手段之强硬，让人吃惊。
横拖倒拽小青年经过闷头闷脸的孔康顺身边，蒋良看一眼，主动打招呼有事的话随时找他。
知其意指何事，孔康顺憔悴着一张脸不声不吭。家中妻子、孩子，看自己眼神像在看陌生人，难以再开口提离开。两起流言的出现，令他甚为惧怕，疑神疑鬼凶手会不会就在身边。想想病历单诊断结果，看看张宝财、孔耀威死相，自己说不定是下一个？
越想越胆惊心颤，他停下脚步，双手握成拳头，用力不停砸斑驳墙壁，那双眼睛泛红，嘴唇微张压抑粗喘。
不知疼痛般，拳头皮肉磨损，露出血色。他好像亲手破坏了自己家庭……推开妻子、两个孩子远离自己……他、他好后悔……他想逃，脚底下死死生根迈不开逃离的步伐。该怎样才能修复和妻子、孩子的关系，自己真的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鼻酸哽咽，硬逼泪水咽下，破皮受伤的拳头张开，撑在墙壁上。他仰头深吸一口气，侧头一瞥，见低着头的齐肩短发女孩，脚步无声身后走过。
“林稚。”他招呼叫住。
林稚停步，下意识转身与之拉开距离。
“我听说你手里有诺来舒和氰化物。”孔康顺语气尽可能和善。
林稚直勾勾盯他，没有回答。
“我……我是想说，这两样东西很危险，小心一点吧。”孔康顺找理由道。
林稚“嗯”一声，转身去仁康诊所。背后，轻轻传来一声“非常对不起”，她捏紧口袋里的小刀。
孔康顺原地站立许久，最终向家的方向走。那里有最爱的妻子和孩子，即便受到质疑冷落，也离不开他们。
从南福路走进南福大街，林稚转头北看，见调查组的人在张宝财家小楼下。她转身往下走，直到小诊所前，只见玻璃门上挂有“出门看诊，中午回来”字样。她思考着回身，眼眸撞进一双深晦眼睛里。
凛冽寒风缭乱额前发丝，脸部五官棱角分明，冷峻中透出优雅。气质古典的男人，是第三条谣传信息的主人公，李氏夫妇之子。
李寻环看一眼木质挂牌，站到门前，口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插进门缝里，接着转身离开。
林稚望着他的身影，穿越进隔壁荣华大街消失。
那边处理好繁乱工作的蒋良，赶到第一起血案现场与赵实汇合。在听完“吴归”是不存在嫌疑人推断结论，惊诧之余，又觉得合情合理。案件归“零”，回到初始当晚调查，也无疑义。
“蒋良，我需要你再配合一遍调查。”赵实言道，这次不是作为犯罪嫌疑人调查。
“可以，没问题。”蒋良答应，难以消除的疑问，也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赵实一直很在意犯罪现场消失的白熊啤酒和杯子，或能从两样物品中寻求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