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实回一趟市公安局,痕迹科朱警官告知,有足够样本,检验比对很快出结果。可是,仍然想不明白,现场遗留的痕迹,为何液体状?不是白色结晶或结晶性粉末状,里面也没检验出毒物啊。
设想过,凶手利用注射用赖氨匹林,加进致命医疗毒物,毒杀目标。死者经尸体解剖检验,未发现中毒,死亡原因鉴定结果,更与“毒”字不相关。
该问题,只有真凶知晓。
回刑警大楼,一楼刑侦大队办公室,赵实将李慈照片覆上“吴归”二字,擦拭不存在嫌疑人基本资料,再清晰详尽写下真正犯罪嫌疑人信息。
退后靠在身后桌子,望着白板上,所有涉及过去的、现在案件的人们,彼此交织串联,这样一来,所有人全部明晰会齐——不对,还差点什么。
走上前,白板笔从李慈照片延伸,再增加最新一张照片,林温舒当晚与之合影照贴在上面。而后放下笔,转身办公桌坐下,打开电脑登录公安系统内部,搜查林温舒家暴反杀案。
时间2022年12月20日晚六点,林温舒丈夫孙氏,因觉得饭菜不好吃,施暴妻子。当时,林温舒被打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为避开女儿看见父亲伤害母亲,她下意识躲进厨房。厨房里,丈夫抄起擀面杖不停使劲猛击,对她下跪哭泣求饶视而不见。绝望之际,她摸到案板上菜刀反击,接连砍出五刀,杀死丈夫。
世界突然安静,她惊恐失措报警。蒋良带人到现场,目见混乱血腥的场面,一时震惊。继徐图之后,八年来,发生第二起血腥案件。
这是一起公诉案件,检察院依法提前介入调查。经林温舒家暴验伤、大量证词证言、诊所治疗记录、派出所多次报警记录、左邻右舍证词,一个月前为起诉离婚,瞒着丈夫安装的监控录音录像证明,检察院决定不起诉,不应追究刑事责任。
2023年3月10日,拿着《不起诉决定书》,伤痕累累的林温舒,获得自由,回到老城区哭泣拥抱女儿。
孙氏家族的人不服,向检察院提出申诉,被驳回。孙氏怀恨在心,夺取林温舒丈夫某家殡葬作坊股权分红,断绝林氏母女活路,放言谁敢雇佣她干活,是和孙氏的人过不去,胆敢从事殡葬业,见一次砸一次。
林温舒找寻孔司帮忙,对方歉意,孙氏家族是本地人,只能牺牲她个人,委屈活下去。而且虚伪鼓励,为了女儿,要做坚强的母亲。
被一番羞辱,她恶心吐了,此后不再踏入那座庞大的中式古典宅子一步。
娘家是做线香的,林温舒为生存重操旧业,搓起手工线香。然而摆在眼前问题是,没有售出渠道,来这购买殡葬用品的,用不上线香。她白天福北大街摆摊,晚上辛苦制作线香,没几个收入,长此以往,坐吃山空。
她苦身焦思之际,林稚购买好几把线香,说定制神像的信士需要线香供奉,问可不可以网上销售。她没理由拒绝,应承下来。
在林稚包装下,“传统手工线香非遗传承人林温舒”身份诞生,她学着一起利用社交平台引流开网店出售,逐渐有起色,向特定人群,如信士、居士、修行禅坐者、茶室等卖出大量线香。
其不知,这背后有蒋良建议推动。
大街巡逻的蒋良,看她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摆着没人光顾的摊子,让妹妹出面。林稚客户供奉的神像、佛像,需每日供线香,可以一起搭售出去。
今后,日子起色好转。
那会儿有疑,赵实之前派出王白调查,得悉苦命女人的过去。
孙氏残暴不仁,大家不敢靠近每日伤痕累累的林温舒,生怕引起他不高兴。林稚畏惧他,与林温舒关系很淡,仅暗中帮助报警一次。事后,孙氏放话,要让知道谁报警多管闲事,刀子剁碎,吓得她三天不敢出门。
长年累月惨遭暴力伤害,林温舒绝境之下反杀,此事轰动程度堪比徐图伤人自杀。更不可思议的是,不用坐牢,三个月后安全回家。或受该案影响,短时间内老城区家暴收敛不少。
一次次的报警,换来一次次的绝望。与本地关系密切的老城派出所,维护表面和平,底下数以万计,撕心裂肺的呐喊,传不上来,一个个耳里堵棉花听不到。
慢慢的,声嘶力竭嘶喊声消失,老城区一如既往平静。
王白详细陈述到这,不明白派出所警察缘何冷血至此,无视弱者苦难。她说道,重视人情与关系社会的地方,法治观念很薄弱,依靠本地规则、秩序运转。
老城区就是活生生样本。
本地人看来,老城区根本没问题,大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的。外地人眼中,是排外、拘泥守旧的陈腐地方。
接续往下讲,林温舒每次挨过家暴,都会到仁康诊所处理伤口。没有可倾诉苦痛对象的可怜女人,背着丈夫泣诉。有次孙氏听信谣言,以为妻子和小白脸医生存在不清不白关系,差点砸诊所,幸亏蒋良制止警告。
林温舒提过一次离婚,孙氏刀子砍进桌子,恐吓“敢离婚杀你全家”,至此不敢再提“离婚”二字。
正当防卫反杀丈夫前一个月,买微型摄像头和录音器,目的收集证据为离婚作准备。2023年12月20日晚六点,丈夫施暴,重伤绝境之下,反杀对方。
2024年2月9日晚,七点半左右,林温舒抱女儿与李慈合影时间,调整过的,赵实不得不深挖其过往,与嫌犯存在的千丝万缕关系。
犯罪嫌疑人不在场证明,需要利用某人,或他人协助,才能避开警察耳目。
这样,证据链才能完美闭合。
退出公安系统内网,回到白板前,目光放在2月9日冬日晚杀人案庞大信息量上,思考探索,推断疑犯李慈接下来行动。
老城区南园大街,仁康诊所门前,蒋良伸手往里推,门口晃动几下。
“他不会再回来了。”身旁一起的魏以春提醒。
“我知道。”蒋良转身,深沉思索好友一切,以判断藏身何处,悲哀的是茫无头绪。忽而,想嘲笑自己,这算什么莫逆之交。
“蒋良,李医生还没上班吗?”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太,慢吞吞走来,浓重方言口音问道。
“刘阿婆,何事啊?”蒋良以方言回道。
“老头又感冒发热,起不来床,让我来找李医生过去打柴胡注射液。”老太比划着,“我背不动他下来,别家诊所医生不上门。”
“你让儿子拉他去人民医院住院吧。”蒋良建议。
“去大医院要花很多钱检查,老头不愿,说和上次一样,柴胡注射液一针下去就好了。”老太也没送去大医院看病的意思。
“李医生近段时间不在,你再去别家诊所问问,医生是否愿意上门看诊打针。”蒋良打发道。
老太碎碎念,别家诊所医生不花大价钱才不上门咧。在去往另家诊所时,蒋良一句“等等”叫住,问上次刘阿公打针时间。
“除夕年夜饭时候。”老太回答。
苦思冥想李慈藏哪的魏以春,惊得猛抬头。
“你确定,刘阿公注射的是柴胡注射液?不是别的退烧药?”蒋良认真问。
“是柴胡注射液,咱们国家中成药好,当然要注射这个退烧药。”老太肯定。
不对!李慈不可能这么大意,给高龄老人注射中成药注射液。高龄发烧病人,相比柴胡注射液,注射用赖氨匹林严格掌握药剂量下,更加安全。
同样退烧药物,柴胡注射液不推荐老人注射,儿童禁用。注射用赖氨匹林,给高龄者注射,需严格掌控剂量。身为医生,李慈不可能不知道,但除夕晚为何大意给老人注射?
意识到遗留犯罪现场,注射用赖氨匹林是液体状,而非白色结晶或结晶性粉末状,他和魏以春上老太家一趟。
隔壁荣华大街过去,老太家里,老头病恹恹躺床上,盖两层被子。他们来到床前,详细了解除夕晚去仁康诊所打退烧针一事。
老头脑子清晰,病得还不算重,回忆徐徐道出来。
2月9日除夕夜,大约七点左右,他到仁康诊所打退烧针。那时,李慈医生忙打烊,让去别家诊所打。他不依,来都来了,没再去别家的道理。李医生无奈,去药房取药,给打退烧针。就在针头扎进药瓶,打进注射用水,他忙说不是这个,要柴胡注射液。
李医生二话没说,拔出针,注射液揣兜里,去药房拿一瓶柴胡注射液,重新换一次性针,为他注射退烧药。
打完针,交过钱,他回家吃年夜饭。
“刘阿公,最开始的退烧药是否和这一样?”蒋良蹲床头前,手机点开仁康诊所拍下的注射用赖氨匹林药瓶。
“是的,没错。”老头努力点头。
“当晚,他穿的这件外套?”蒋良滑动至李慈与林温舒、思思合影。
“不是,是件黑外套。”老头否认。
再询问清楚,蒋良、魏以春离开,联系赵实告知,遗留的注射用赖氨匹林为何是液体状痕迹。
李慈能不注射中成药则不注射,尽量减少抗生素,除夕晚面对换药无理要求,未进行劝说直接换药注射,违背基本从医原则。他当时定是着急赶去张宝财家,连兜里已加入注射用水的注射用赖氨匹林,完全忘记取出。
犯罪现场,注射用赖氨匹林是液体状,非白色结晶或结晶性粉末状,谜题终于解开。
电话那边听完,赵实说出一句话——她已大致推断出李慈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