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把慕廷琛带到了私家餐厅。
慕家的保镖把门口围堵的严严实实的。
“老板要损失一晚上了。”倾颜说。
“慕家会补偿。”慕廷琛说，“上次出事以后，家里对我的管控更加的严格。”
倾颜说：“应该的，但咱们俩吃饭，没事吧？慕霆枭说……”
“当然没事，你不和我吃饭才奇怪。慕家早知道你和慕霆枭的事。你又和我吃饭，他们才会相信，你根本不知道我不是慕霆枭，也不知道人格分裂的事。”慕廷琛吃吃笑着说，“你不会以为你俩的事还是秘密吧？慕寒早就打上报告了，整个慕家核心体系都晓得。”
倾颜说：“哈……真不知道……”
慕廷琛说：“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不知道我的病情，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家里虽然也有些老古董，但有我爸管着，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倾颜说：“他也说过，慕家都是很好的人。”
慕廷琛微微的挑眉：“他这么说过？”
倾颜说：“嗯，除夕夜的时候。”
慕廷琛说：“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
倾颜说：“什么？”
慕廷琛说：“可惜都不属于他。那是我的爸妈，不是他的。”
倾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对他很敌意？他分明是你自我生成出来自我保护的人格吧？”
慕廷琛说：“并不是。”
慕廷琛说：“他更像是我哥哥寄居在我的身体里。”
慕廷琛说：“我从小就和我哥哥感情不好，关系也不好，没在一起生活，我爸一直告诉我，我一定要样样都比我哥哥好，他在我妈面前才抬得起头。”
“所以对年幼的我来说，哥哥就是我的敌人，我的竞争对手。”
“可惜，我哥哥生来就比我优秀。”
“我从小就对音律，绘画感兴趣，展现的是艺术方面的天分，而我哥哥，很小就能用积木搭起精妙的桥梁，火车，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很小就被诊断智商超高，语言能力也超出我很多，立马被父亲作为了接班人培养。我们念同一所学校，他一直都是全校第一，而我拼了命的努力，也只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做第二名。”
“所以，我讨厌他，非常讨厌他。我希望他死掉，他从这世上消失，只有他死了，爸爸妈妈才会看见我，看到我的存在。”
慕廷琛的语气隐隐的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倾颜想起慕霆枭说过，他不能受刺激，便出言安抚：“这没有什么，小孩有嫉妒心，这是人的天性，亲兄弟争强好胜多正常。”
“天性吗？”慕廷琛微微的冷笑起来，“可是就算他死了，他又卷土重来了，明明我不需要第二个人格，为什么会分裂出他？为什么他还是叫慕霆枭，为什么慕霆枭依然存在？”
倾颜有些可怜的望着慕廷琛。
想来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不管是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都没法开口。
但他可以和她说。因为她和他已经建立了亲密的关系，虽然是和“慕霆枭”，但也是他的一部分。
慕廷琛说：“我，十岁的时候，策划了一起绑架案。”
倾颜的背后一冷，猛地想起云诗诗提过的绑架案。
背后，有非常多的隐秘。
十岁，绑架案？不可想象……
“我，联系了犯罪分子。告诉他们，绑架我哥哥，能勒索到丰厚的报酬。我故意把保镖支开，假装走失，然后再把我哥哥诱骗过来。其实他发现了，他那么聪明，但他怕我有危险，也跟了过来。”
“我让他们拿到赎金，再把我哥哥撕票。但那些人太贪婪了，他们认为两个比一个更有价值，他们连着我一起绑架了。他们向我家提出巨额的勒索金，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不管多少钱，我爸妈都会给。”
“但意外发生了，那个只有三个人的犯罪集团，居然出了车祸！三个人全部都当场死亡，而那时候我和我哥哥被关在小乡村的一个干枯井窖里……”
“我们等了一天，又一天，没有光线，没有水，没有食物，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天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快就没有意识了，只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喝了水，也吃了肉……哈哈……反正，我活下来了。他死了。”
倾颜静默的听着他的诉说，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会生出慕霆枭这个人格。不是因为自我保护，而是因为自我的惩罚。
而他自己，并不愿意接受现实，他甚至拒绝那段不堪的回忆。
“你在可怜我？”慕廷琛突然说。
“我的表情，是在可怜吗？”倾颜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我确实很可怜你。这些事情，你是第一次和别人提吧，直到现在，你爸妈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你，这么多年，你无法面对放下过大错的自己，无法面对因为哥哥的去世而移情到自己身上的父母，也无法面对对你充满期望的下属们，更无法面对，被称为‘慕霆枭’的他。”
慕廷琛的手指绞紧了餐具：“别装的这么有同情心，你无非是希望我成全你们，是不是？”
倾颜说：“我和他，不用别人成全。我在这里说这句话，和他也一样的说，我尊重他的一切决定，如果他决定消失，我可以理解。”
慕廷琛冷笑一声：“你说的轻巧，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的失去。如果慕霆枭真的不再出现，你哭的比谁都凶。”
倾颜说：“不会的，我现在回想，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占据这具身体。虽然在你的角度来看，他的存在是在提醒你曾经的过错，但站在他的角度，他的存在，也许是他想要拯救的对象。”
慕廷琛咬了咬牙。
倾颜说：“为什么他会那么像你哥哥？因为你……浅意识的希望，你哥哥能原谅你……你浅意识的认为，慕霆枭比你更适合成为慕家的掌家人，慕霆枭是保护你的人，你是他的保护对象，就像书上说的，每个分裂出来的人格，都是有意无意对主人格的保护。”
慕廷琛说：“保护？”他难耐的捂住了额头，“可是我不想要保护，我……我只想消失。但每次，都有人唤醒我。”
倾颜看着他，说：“慕霆枭很想和你沟通，但他又没办法和你说。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试着和他沟通吧。”
慕廷琛说：“沟通？夏小姐，你明白吧，如果我活的好好的，慕霆枭就没法活着。如果我的病好了，他就不存在了。”
倾颜说：“我想过了，我尊重他的决定。但我想再和他见一面，上次太仓促了，好多话都没和他说。”
慕廷琛说：“想见面，很简单，只要我想，他随时可以出来。可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见面呢？”
倾颜说：“我当然没法强迫你。”
慕廷琛笑着说：“但是我还挺乐意让你们见面的。想看你们垂死挣扎。马上要进行最后的治疗了，他没有告诉你吧？”
倾颜说：“最后的治疗？”
慕廷琛说：“你应该去问问他，什么是‘最后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