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远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你……你是不是唐柔……)
电话那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别猜了。)
(要狗还是要画,你选吧,给你半个小时。)
见主人哭了,小狗焦急地在袋子里上蹿下跳,想出来安抚主人。
韩远跪坐在地上低头不敢看小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诺,拿着吧。)
我捡起身边的木棍递给他。
(你什么意思?)
韩远顶着哭得通红的眼问我。
(装什么装……)
我对着他冷笑一声。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它这条狗命不是么?)
(你最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我直直盯着,一眼看透。
韩远抹了一把眼泪立刻破涕为笑,狠狠捏了一把我的脸蛋。
(要不说我最喜欢你呢?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接着接过我手里的棍子,一步一步走向小狗喃喃自语。
(年年,要说这几年我对你也算不错了。)
(你可别怪爸爸,放心,我尽量给你个痛快。)
小狗还在仔细分辨主人说的什么话,脑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棍。
(嗷~)
小狗在袋里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主人,发出痛苦的呜咽。
一下,两下,三下。
白色的小狗终于变得血红,那颗被韩远抚摸过无数次的小脑袋,此刻正迸出白色的脑浆,和鲜血泥土混为一滩,发出作呕的血腥味。
韩远越来越癫狂,越来越亢奋,对着已经变成一滩肉泥的小狗仍不停地一下一下挥舞着棍棒。
我站在一边激动得眼含热泪。
后院的监控正对着这棵树,想必刚刚的一切唐柔都已经看得真真切切。
只差最后临门一脚,我们所有人的苦难就都将解脱了。
7
(你要画,还是要老婆?)
很快电话再次打来。
(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嗓子,说道。
(现在我可以把你老婆完好无缺地还给你,如果你选老婆,那三幅画我会烧毁。)
(如果你选择画……)
那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你选择画,就拉开鞋柜第二个抽屉,里面有把枪。)
(你老婆五分钟后会站在门口,你必须对准她的脑袋将她一枪毙命!)
(我要画!)
韩远回答得不带一点犹豫甚至有点兴奋。
(你想清楚了?要老婆以后她还能给你画出很多画的,难道不好么?)
韩远“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当我傻啊?)
(那个丑八怪三四年才画一幅,我要是选了她,岂不是还要陪她十几年?)
(我一看见她就觉得恶心,更别提跟她睡觉,每一次都是一场噩梦!)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巴不得她早点死……)
监视器上韩远的面孔愈发狰狞。
而唐柔已经停止了哭泣,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黑暗中的女人放下变声器,走上前来拿开她嘴里塞的软布叹口气说。
(看到了么,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以后眼睛可要擦亮点。)
女人俯下身,伸出瘦弱的手臂轻轻地拥抱了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
唐柔叫住了女人。
女人回过头来,举起干枯的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苦涩地笑了笑。
(去见咱妈。)
8
(砰——!)
一声枪响,女人应声倒地。
韩远凑上前查看,大脸,小眼,塌鼻,大嘴,是那个丑女人没错。
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消瘦了许多。
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喜悦冲散。
韩远拿着手机兴奋地等着电话再次打来,蓦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如水柱般喷涌而出,他吃惊地转过头,我拿着尖刀甜甜地笑着。
(你,你个臭婊子……)
疼痛令他无法站立,只得跪坐在地。
(果然,你早就盯上那几幅画了……)
(放你娘的狗屁!)
我再次举起尖刀一下划破他那张我厌恶至极的俊俏小脸。
(我才不稀罕那几幅破画!)
(都是你,把我的唐柔害成这样!)
(你……你的唐柔?)
显然,比起刀口的疼痛,我的言论更让他无法接受。
(唐柔她那么单纯,那么耀眼,那么有才华的一个天才画家,竟然被你糟践得连块狗屎都不如!)
(你……你说什么!)
韩远的眼神中布满惊恐,身体迅速流失的血液让他的大脑开始缺氧。
脑子飞速运转着,剧痛使他更加清醒。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没错!)
我紧紧咬着牙梗,恶狠狠地将每一个字掰碎了说。
(唐柔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见过的,最有才华,最善良的女孩子。)
(你没有出现之前,一百块的帆布包她可以背好几年,十几块的路边摊她可以天天吃。)
(她的快乐是山,是水,是画笔纸张,是这世间所有一切跟她同样美好的万物。)
(可自从遇到你,你成天只会要车要房要奢侈品。)
(每天睁开眼睛就逼着她去画画,怀上孩子也不准她生,她的痛苦她的眼泪你也当作看不见。)
(拿着她用血泪赚回的钱到外面到处鬼混,像你这种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肮脏的畜生,根本不配碰她一根手指头!)
(哼,真是可笑。)
韩远捂着脸,从喉咙深处发出讥笑。
(既然你这么崇拜她,为什么又叫我杀了她?)
韩远哆嗦着指着那具女尸。
(呵呵……谁告诉你死的是唐柔?)
我走到女尸面前,捞开她的袖管,只见她手臂上布满了唐柔所没有的,密密麻麻的溃烂伤疤。
(难道唐柔没告诉过你,她有个双胞胎妹妹?)
终于他的眼神从疑惑变为吃惊,最后转为了深度恐惧。
很快,裤子湿了一大片。
我举着尖刀一步步走向他,心里无法言喻的激动。
韩远大约明白自己死到临头,涕泪横流捂着胸口不停求饶。
(求你,别杀我,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跑?)
尖刀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我压根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只要能让唐柔彻底摆脱你,我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韩远惊恐地瞪着我却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尖刀刺进了他的颈动脉。
很快,他便如后院那条死狗般,彻底没了声息。
9
(竟然……是这样……)
面前的唐柔死死咬着指甲,眼泪打湿了衣襟。
我伸出手想替她拭泪,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我妹妹……)
(她为什么要参与这个事?)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叹口气摇摇头说。
(你妹妹是个可怜人。)
(她当年被一户农民领养了,但那户人家对她不好,17岁就把她卖给一个老男人做老婆。)
(结果生了儿子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染上了艾滋,都是那老男人在外面惹回来的。)
(现在老男人早死了,她自己也发病了,害怕儿子没人抚养,就想来寻你。)
(后来我把她拦下来,虽然救不了她,但承诺会好好安顿她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想求个解脱,所以我一跟她说了这个计划,她就同意了。)
唐柔低头思付一番,又疑惑地问道。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我用妹妹的身份呢?)
(傻瓜。)
我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
(画家什么时候最值钱?)
唐柔立刻反应过来,蓦地瞪大双眼。
(死了以后……)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以前一直压着不让你卖画的原因。)
(一个是怕被那个渣男给你挥霍光了,二是你的才华,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只有死亡……才能真正成就你。)
唐柔恍然大悟,忽然想到什么激动地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不行,小小,你不能死!)
(我一定要想办法给你弄出来!)
我笑着轻轻拨开她的手腕,打趣她说。
(你现在是黄桂花你忘啦?)
(一个乡下来的村妇,能有什么滔天的本事把杀人犯弄出去?)
唐柔眼噙着泪,咬着下唇倔强地使劲摇头。
(别怕,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别忘了,我还怀着孕呢。)
我甜笑着摸了摸肚子。
10
我和唐柔十五岁学画时相识。
我虽生得一幅好面孔,却画得一塌糊涂。
唐柔恰恰相反,长得虽然不好看,却画得比老师还好。
自从第一次我看到她的画,就彻底被她的才华迷住。
后来我不仅是她的闺蜜,贴身助理,也是她最忠实的粉丝。
自小我身边就围满了追求我的男孩,可我对他们丝毫没有兴趣,在我眼里,他们和才华横溢的唐柔比起来,就是一群粗鄙的鼠雀之辈。
(小小,你这么漂亮怎么不交男朋友啊?)
15岁的唐柔捧着块蛋糕吃得笑眼盈盈,我伸出手替她擦拭掉嘴角的奶油。
(因为怕怀孕啊,生孩子好痛。)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你也怕痛啊?其实我也怕,嘻嘻。)
说完又塞了一大口蛋糕进去。
(但是我好喜欢小孩。)
(所以以后我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最好能像你这么漂亮。)
这时,几个孩童从身边嬉笑着跑过,唐柔看向他们,眼里满是温柔。
我明白,身为孤儿的她,很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亲人。
(要不,你以后想要谁的孩子,我替你生吧。)
(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我拉着她的手,目光坚定。
11
1年后,探监室里,唐柔一身粗麻布衣,身边站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小小,你瞧,眉眼长得多像你,以后肯定也是大美人。)
唐柔站起身,抱着孩子尽量往前凑。
(宝宝,看,这是你妈妈,叫妈妈。)
我强撑着身子,隔着玻璃窗努力望过去。
孩子雪白粉嫩,肉嘟嘟地,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小小的身体用包被紧紧裹着,含着奶嘴在唐柔怀里均匀地呼吸着,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
(唐柔,你爱她吗?)
唐柔抬起头笃定地看着我说。
(小小,你放心,我爱她超过我的生命。)
我望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欣慰地点点头。
(那三幅画果然不出你所料,拍出了天价。)
(现在我们孩子也有了,钱也有了,什么都有了。)
(你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我们……)
我摆了摆手,愣了一秒,又点了点头。
会面时间到,唐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轻拍着玻璃,满眼热泪目送我。
(小小,好好表现,我们在家等你……)
(等不到了。)
我不敢回头,生孩子时大出血落下了病根,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回到监舍再也撑不住,栽倒在床边。
(你为她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监舍长平时对我颇为照顾,赶忙将我扶起。
(世上的事只有情不情愿,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我哆嗦着从胸前口袋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15岁的少女站在夏日的池塘边,一阵风吹来,我的长发吹过她的肩头,仿佛紧紧拥抱着她。
(爱,就是爱,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