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拉黑。
被这样一打岔,我也不想继续挑选厨具了。
说不出的疲惫压在心头,冲了个澡,就再次陷入沉睡中。
5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梦境光怪陆离。
我梦到在孤儿院,老师们看不到的角落,那无声的欺凌。
看见沈念离被我保护在身后,拼命想要帮我还手的样子。
想到孩子出生的那个夜晚,从来没有信过佛祖的我。
跪在手术室门口,希望用自己的寿命换她平安。
半夜梦醒时分,窗外下起大雨。
雨总是在给回忆写诗谱曲。
想到那年大二的冬夜,我从图书馆出来。
沈念离跑过来,在大雪的反衬下,脸通红的。
她把兜里一直揣着的烤红薯递给我,让我慢慢吃。
我咬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是一个DIY的小戒指。
沈念离眼里亮闪闪,倾斜出止不住的爱意:
“让我们互相给对方一个家吧。”
没有一个爱字,却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后来我准备了真正的戒指,一颗小小的钻石凝聚所有的爱意。
在我们一起回孤儿院看望院长那天,向她求婚。
后来我拼命写稿,买下这套小房子。
我们躺在属于自己的家中,耳鬓厮磨。
四季三餐二人一屋,我们是爱人,更是家人。
当得知我们拥有了孩子,我们都忍不住相拥,流下热泪。
沈念离压力很大,怀孕后工作被半辞退。
我把所有稿费都交给她,让她不必为生活担心,安心养胎。
她心疼我打字太多得了腱鞘炎,每晚都帮我按摩。
我心里发誓,会更努力保护她们一辈子。
孩子快出生,医生打趣问我:
“你想要男孩女孩。”
我想要一个女孩,最好和老婆长得很像。
给她最大的宠爱与温暖,弥补我们俩在孤儿院那灰暗的童年。
儿子的出生,也没有让我多遗憾。
我想男孩也很好,长大后和我一起保护妈妈。
6
孩子满月,沈念离告诉我,她的亲生父母找到她,让她回去。
她幼时被人拐卖,宋家夫妇一生没有再生孩子,一心只想找到她。
我为她打心底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又多了爱她的人。
但这爱太多了,沈念离渐渐不需要我在身旁。
她必须接手宋家的产业,不可避免地出入各种宴会,频繁结识商业名流。
她不再爱青桔味的香水,改用更为高档的。
陆元平就是在宋子航四岁的时候出现。
陆家和宋家因为经济交易关系变得十分密切。
很多场合都需要他们俩共同出席。
我曾和沈念离提过这件事。
因为我发现我们夫妇二人一起出现在孩子身边太少了。
她不以为意:
“子航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理解的。”
我再说,沈念离怪我想太多,不知道体谅她。
“经济往来不可避免的,你不要自卑多想。”
一句自卑多想,让我哑口无言。
曾经我写过一部短篇,男主默认身边秘书陪伴在身侧。
沈念离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留下深深的唇印。
带有她的体温,与对爱情纯粹而热烈的态度。
“你要是和这个渣男一样,放任身边人,你就睡沙发去吧!”
我笑盈盈地说遵命。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天快亮了。
7
我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
写稿健身继续钻研我的厨艺。
我冲澡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裹上浴巾,对上一个陌生的人。
“先生,您好。我是宋家负责小姐和少爷饮食的厨师。”
我下意识就要关上门,对方火速用脚抵住。
“先生,我是来向您请教厨艺的,小姐和少爷都吃不惯别人做的饭,瘦了一大圈。”
“还有,还有老先生,病重了,想尝尝您的手艺。”
我深吸口气,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你不用叫我先生,我不是你宋家的雇主。”
“还有道德绑架是没用的,再骚扰我就报警了。”
对方灰溜溜地把脚收回来,下了楼。
他刚下楼,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时野,你儿子闹着要吃你做的蛋炒饭。”
“还好你在家里贴了防撞条,子航不听话乱跑撞到了楼梯拐角。”
“他阅读课你是怎么让他愿意听的,几个家教老师都管不住他。”
“还有太爷爷,他生病了,想你得很。”
我曾经发誓,不想让沈念离对我有低声下气的机会。
可是当她带有些哀求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传来。
我只有无尽的厌烦与失望。
这几年,每一天我都为她们准备好三餐。
我并不理会那些风言风语,从不认为家务只是女性或者下人才能承受的负担。
我只知道,爱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无关乎性别。
我会算好沈念离月经日期,提前准备好温汤,并发送消息让她备好止痛药。
会在宋子航雨季发烧准备药膳,跑去学校嘱咐。
而在其中,沈念离会以开会太忙忘记回我消息。
宋子航会和他的外公外婆告状,说我跑去学校说他生病是太丢人了。
我给太爷爷做的美食,会被旁人说是我讨好宋家的心机。
当热情随着时间熄灭,就只会剩下疲惫与冷漠。
“沈念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明白。”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结束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和宋子航突然这样转变是因为不适应吗?”
“给自己留下一点尊严与体面,给孩子做个榜样吧。不要再打扰我了,也别让我看不起你。”
对面一阵沉默,我没有耐心,挂断电话。
8
宋家的人时不时还会来骚扰。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试探。
不是很重要,而是偶尔很需要。
这个世界没有必要,离开了谁都能转。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我决定把这套房产卖了。
用自己攒下的钱逛一逛这个世界,去触碰各地的美食。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挖掘它背后的文化。
在宋家人眼中,对吃看重似乎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一次家宴上,我小声地和沈念离提过,可以带宋子航去尝尝各地特色美食。
沈念离蹙眉:
“他的编程课时都排满了,你不要带坏他。”
“如果要吃什么,直接派人去买或者请人来做就好。”
宋父冷哼:
“每天就盯着吃,能有什么出息?我看你找的丈夫就是俗气。”
沈念离没有为我说什么,宋子航也不愿坐在我旁边,跑去宋父身边。
“我们家子航日后和普通家小孩才不一样。”
而沈念离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解释的话。
过去说嫁给我是捡到宝藏的女孩,也觉得这不光彩。
而现在,我没有负担,也不被家庭所累。
剩下的只有对未来酸甜苦辣的期望。
9
房子售出很快,我背起包说走就走。
以前,我总认为,做饭是要给沈念离和宋子航吃,才会让我很快乐。
经历这些事情,才发现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做饭,热爱美食呈现那一刻的期待感。
调料,颠勺,翻炒,每一个步骤都是对生活的升温。
我也开通了美食直播,凭借厨艺和颜值优势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第一站我便来到了江西南昌。
这座被瓦罐汤香气唤醒的城市,节奏很快。
却愿意为众多美食停下脚步,发出满足的感叹。
我在这座城市逛到深夜,进到一个苍蝇馆子。
老板很是热情,脖颈处围着毛巾,大冬天额头还在冒汗。
他问我吃不吃得辣,我点点头,吃辣。
米粉入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辣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被辣呛到连连咳嗽,旁边几个本地人给我递上一碗汤。
我接过那碗汤,把被辣的眼泪一并吞下。
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泡在了温泉中,得到了升华。
后来我边直播边分享美食,粉丝数量不断上升,一路辗转来到了内蒙古。
这儿的人对我的经历很是感兴趣,我把沿途学到的美食小吃做给他们品尝。
结果因为太受欢迎,被邀请参加那达慕节。
天地被草原奠定基础色,五颜六色的彩旗飘扬着。
五湖四海的人们共同哼唱不熟悉的歌谣,跳着不同的舞蹈。
最后篝火升起,美食成为人们的重头戏。
我感受着食物与土地最紧密的联系,学着牧民舞蹈。
在这宴会中,远处的山峦上的光亮,点缀了整个夜空。
我落下泪水,没有人发现。
我曾经幻想过,和沈念离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见识不一样的风景,可现在我发现,一个人也能。
没有观念的捆绑,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只有自由的无束。
我和牧民一起躺倒在草原上,感受风吹过我的发梢。
像是情人笨拙吻着你的眉眼,抚平了一切孤独。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10
几年时间过去,我的美食旅行告一段落,就回到孤儿院。
今年是院长六十大寿,也是孤儿院成立周年庆,要举行慈善募捐。
我不仅担任起了主厨,并且帮忙筹备募捐会议。
这儿的孩子很喜欢我,也特别喜欢我做的饭菜。
她们在附近玩,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狗。
院长本来是不让养的,但是我出面说我来照顾,还可以锻炼孩子们对生命的感知能力。
院长无奈,摇摇头:
“你就宠她们吧。”
孩子们欢呼声几乎要把我淹没,晚上睡觉前我发现我的房间门口塞满了糖果。
她们也从一开始的“哥哥”“叔叔”随便喊,到有一天统一喊我爸爸。
这让我哭笑不得,但是我自己就是孤儿出身,自然理解孩子们对爱的渴望。
11
某天,有慈善企业捐助孤儿院的孩子们可以去游乐园免费玩耍一天。
几个老师带队,我也不例外。
等我在前面排队兑换票,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孩子们居然动起手来了。
我连忙过去,就听到吵嘴声:
“爸爸只是我的爸爸!你们乱喊!”
“你是谁啊你!你才乱喊爸爸!”
“我是宋子航!你们离爸爸远点,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撒谎鬼!爸爸明明姓李!你姓宋!你是吹牛大王!”
宋子航这些年没见,个子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我听到这几句话才认了出来是他。
我把孩子们分开,呵斥道:
“谁先动手的,说!”
我很少发火,这一凶几个孩子老老实实低下头。
宋子航心虚,过来拉住我的衬衫。
“爸爸,是我先动手的。”
“她们乱喊你爸爸,明明你才是我爸爸!”
我把宋子航扯住我衬衫的手放下,蹲下直视他的眼睛,严肃道:
“不管如何,你动手打人就是错,基本的是非你知道吗?”
他不管这句话,只是眼圈发红看着我:
“我不管,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我皱皱眉,不明白宋家怎么回事,孩子的责任心都没有了。
我站起身,环顾一周,沈念离站在不远处。
“时野,孩子很想你。”
她的妆容依旧精致,却难以掩盖一身的疲惫。
与沈念离刚分别时,我幻想过再见面的情景。
我以为会有铺天盖地的情绪向我席卷而来,会在激动或是落泪。
但真的到这一刻,我内心毫无波澜。
只是看着和孤儿院孩子们还在用眼神交战的宋子航,觉得有些麻烦。
我问了问孩子们,有谁受伤吗?
其中一个叫圆圆的女孩弱弱举手:
“爸爸,你给我做的竹子小人被撞坏了。”
宋子航更加激动:
“明明是爸爸给我做的!”
没有人受伤,我放下心来,联系了带队老师。
我和圆圆说,爸爸会给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会补偿一个更大的竹子小人。
圆圆心满意足地和大家一起走了。
12
宋子航还在闹,沈念离一个人拉不住他,我走过去:
“宋子航,几年没见,你太让我失望了。”
宋子航没想到刚见面,我会批评他,直愣愣地待在原地。
我接着开口,望着眼前的少年:
“你动手打人有错在先,弄坏别人东西不肯道歉更是错上加错。”
“最重要的是,你撒谎。竹子小人被你丢了,你自己不记得吗?”
竹子小人是院长教我做的玩具,我也给宋子航做过一个。
某天早上,我在垃圾桶里看到它的身影。
旁边的下人告诉我,是小少爷说这是没人要的垃圾,要清理掉。
是的,我那时都忘记了,所有市面上最新款的玩具。
只要是他想要,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宋子航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颤声道:
“爸爸,我错了。”
这个孩子,我曾寄予无尽的希望。
盼望他无病无灾,能够快快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一起保护妈妈。
也在沈念离忙碌时,为了照顾他生病时彻夜不眠。
现在,他在我心里的分量还比上孤儿院任何一个孩子。
或许是我眼底的冷漠他读懂了,他重新后退到沈念离身后。
13
我回到孤儿院给孩子们准备晚饭。
沈念离和宋子航居然出现在餐桌上。
“没给你们准备晚餐,你们自己解决吧。”
沈念离眼神受伤,问道:
“添两副碗筷的事情,这么难吗?”
我回道:
“孤儿院的资金紧张,你不清楚?”
沈念离吃瘪沉默了,宋子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其他孩子的饭菜。
院长猜到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见我们气氛不对,偷偷把我叫了出去。
从院长口中得知,孩子们最近的活动出行都是宋家资助的。
孩子们几日的笑脸,确实值得我炒个菜给他们吃。
考虑到这对母子对很多东西过敏,我简单煮了鸡蛋面条给他们吃。
宋子航吃得很快,两三下就见底了。
沈念离却看着那碗面,没有动筷。
宋子航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面:
“妈妈,你这碗面不吃可以给我吃吗?”
宋子航说了两遍,沈念离反应过来,紧紧捂住碗:
“不行,这……这碗不行。”
“这碗是妈妈的,谁都不能抢走。”
14
孤儿院的夏天,为了节约电费,孩子们挤在一间空调房。
宋子航想和我睡在一起:
“爸爸,你以前给我讲的很多故事,我在网上都搜不到。”
“偷玉米的老鼠,最后它过没过那扇大门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孩子是不是被魂穿了。
怎么突然对这些故事感兴趣了。
我还记得当年有一场家宴,宋子航不知道去哪。
我去找他,碰到他和陆元平一起。
两人手牵着手,像一对真正的父子。
“陆叔,你的那些冒险太酷了,比我爸讲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我应该是你的儿子才对。”
陆元平轻笑,眼底满是真诚:
“可以啊,只要你妈妈同意。”
宋子航手握紧拳头,
“妈妈一定会同意的,她肯定也觉得那个男人很没用。”
这些回忆不合时宜地进入我的大脑。
我对宋子航比了一个别吵的手势,忽略他受伤的眼神。
示意他和我出来,旁边还有小朋友在休息。
我找到沈念离,开口询问:
“你和宋子航体验生活的剧本结束了吗?沈念离,你自己也是从这走出去的。”
“你明知道孤儿院这些老师不容易,你们俩来了他们还要花精力顾及你们,做人不要那么自私。”
“早点带宋子航回去吧,你父母那里也不好交代吧,以后也别来了。”
沈念离定定看了我一眼,拉着宋子航离开。
宋子航死死抱住我的腿,沈念离被他甩开,跌坐在地。
宋子航连忙跑过去扶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你不爱我和妈妈了吗?”
我叹口气,无奈:
“宋子航,是你先不要爸爸的。”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顾及身后两个人,去面对我自己的生活。
15
孤儿院的老师们知道我喜欢做饭,偷偷帮我报名了厨王争霸赛。
我知道后虽然觉得很搞笑,但是也想去参与一把,看看这些年我的厨艺精进了多少。
能够为咱们孤儿院吸引更多的社会关注度,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最高端的厨艺,只需要最简单的工具。
我带上院里的炒菜工具,直接勇闯。
或许是这些年在外游荡,我对美食的理解把握得更加准确。
竟然进了决赛圈,院长带着院里的孩子都在台下拼了命给我鼓掌。
最后一关,是命题“回忆”,选手可以自由发挥。
我望着厨具,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李先生,想请问您,获奖作品为什么是一碗看着很简单的蛋炒饭?”
这场争霸赛有很多赞助,自然也广受外界关注。
面对无数聚光灯,我回答:
“孤儿院的孩子条件有限,但是他们都很爱蛋炒饭,我相信很多人也一样。”
环顾四周,我看到了沈念离和宋子航也坐在台下,我目不斜视回答:
“第一次尝到蛋炒饭时,为你做饭的那个人一定很值得你回忆,对你很重要吧。”
采访结束后,我被孩子们簇拥着,他们叽叽喳喳喊着爸爸英雄。
我笑着在他们的欢呼下走出比赛场地,记者抓拍到这一幕。
也成了明日的热搜头条:《我的厨王爸爸》
宋子航想递给我的花都没机会塞到我手里。
沈念离喊了我好几声,我朝她晃了晃奖牌,潇洒转身离去。
16
兜兜转转,我还是回了趟宋家祖宅。
太爷爷病重,想喝一碗我做的疙瘩汤。
虽然我已经不想和宋家这些人扯上任何关系。
但生死面前,所有事情都不算大。
宋父宋母坐在我对面,有些尴尬:
“时野,太爷爷他麻烦您了。”
太爷爷也很喜欢自己做饭,并且多次在公共场合维护过我。
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允许,他也想自己做一些美食。
我没有过多理会宋父宋母,来到太爷爷房间。
他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了,但见到我还是立马认出:
“小野,你怎么才来看看我。”
我过去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抱歉。
太爷爷沉默片刻,开口问:
“你和念离没有可能了吗?”
我不想伤害老人的心,但也不想欺骗他:
“无论如何,您都是我尊敬的爷爷。”
他常常叹口气,
“其实念离早就后悔了,还有子航他是个好孩子,但是教育出了问题。”
事到如今,再听到这些安慰,我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我把话题扯过:
“爷爷,您疙瘩汤想喝浓稠一点的还是……”
太爷爷猛地抓住我的手,浑浊眼神中闪过微茫:
“你还爱念离吗?如果还爱,我这把老骨头拼着命,也会帮你把那些委屈都找回场子。”
我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到最后还在为晚辈争取不可挽回的爱情。
“爷爷,我曾经很爱沈念离,把他们当作我生命之上的存在。”
太爷爷喃喃自语:
“造化弄人,是我们宋家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啊。”
门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是沈念离想端杯水进来。
她神情苍白,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恍惚地离开了。
最后老爷子叹口气,告诉我疙瘩汤做稀一点,他那个年代,没有太多稠的汤。
17
离开宋家的时候,陆元平在门口抽着烟。
他一直都看不起我,现在见到我也是不加掩饰地嫌弃:
“你有什么好?念离对你念念不忘?”
我耸耸肩,
“那是你们的事情。”
他见我一脸无所谓,气涌上心头,抓住我的衣领:
“你是走了,留她一个人。那次醉酒,她还在喊着你的名字。”
“陆元平,够了!这是我们俩的事。”
沈念离挡在我面前,陆元平丢下烟头,愤愤离开。
这个画面和二十几年前有些重合,只不过那时是我在前保护她。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沈念离稳住身形,理了理碎发:
“时野,不仅是子航,还有我,我们都离不开你。”
“我现在总是在想,是不是我没有回到宋家,我们会更加幸福?”
她抓住我的手臂:
“时野,回来吧,求求你。”
“你一定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我冷静地退后几步:
“我和爷爷已经说过了,不想再重复说一遍。”
记忆之中,无论是什么时候,沈念离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嘴唇微颤着,眼眶中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刚进宋家时,沈念离压力很大,那时我陪着她分析利弊。
她洗漱后总喜欢湿漉漉的长发滴在我的胸膛,趴在那静静听我的心跳。
我也以为爱意能达到永远,结果只是昙花一现。
沈念离确实消瘦得厉害,我掰开她抓住我的手,手腕纤细,感觉再用力就会折断。
“你怎么证明你不爱我?时野,你不要骗我。”
我并不觉得是金钱腐蚀了爱情。
只是它带来了太多,让人觉得机会无限,就可以不用再去珍惜。
这些年,我像一道菜肴一样。
从热气腾腾再到残羹冷炙,变化的不是时间,而是我们的心。
我直视她的眼睛,反问道:
“为什么要对一个不会出现在自己未来的人,去证明什么?”
18
后来我回到孤儿院。
继续开着我的美食直播,与孩子们在一起。
榜一大哥,总是第一时间就守在我的直播间。
我翻看他的动态,干净得像是一个新号。
在新年那夜,我包好饺子。
在直播间让粉丝猜测饺子是什么馅的。
我强调是给我自己吃的,我这个人口味比较奇怪。
评论很多,但都没有人猜对。
榜一大哥留下一句:“纯榨菜馅。”
就匆忙下线了。
这一句,让我确定了她就是沈念离。
零点钟声一过,我赶着孩子们全部去休息。
来到户外,看看他们堆的雪人,拍照纪念。
门口有车灯,我才注意到一大一小站在雪地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新年快乐,爸爸。”
我没有接过宋子航的礼物,也没有兴趣。
他很着急,打开展示给我看,里面是一笼饺子。
“爸爸,这是我和妈妈亲手包的,连面皮都是我们自己揉的。”
沈念离也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尝尝吧,是你最爱的口味。”
“还有一碗面,是你以前教过我的,味道很……”
我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这菜已经冷了。”
这句话在我们离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沈念离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雪地上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苍白无比。
沈念离还想说什么,可是往事已成空,覆水亦难收。
宋子航面色难看,不愿跟着沈念离一同离开。
他被宋家的保镖强拉回车,但仍然在吼叫:“妈妈你是骗子,你说我们给爸爸做饭,他就肯回家的!”
宋子航拼命挣扎,敲打车窗:
“爸爸我错了,我错了爸爸!”
车子渐行渐远,但他的嚎啕大哭还是惊动了本就没有睡着的孩子们。
他们冲到外面,担心地围着我:
“爸爸,如果你想回到自己家,我们都支持你。”
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都敏感得让人心疼。
望着一双双在月色中闪着光亮的眸子,我也环抱住他们:
“爸爸哪也不去,这就是爸爸的家,我会一直守着你们的。”
远处绚烂的烟花划过夜空,随着祝福洒向每一处。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一年四季,三餐烟火。
不会再为谁伤春悲秋,我的人生没有憾事了。
19
宋子航番外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着父亲的面说出那句:
“你不配做我的爸爸。”
这句话说完后,父亲的眼神很平静,就连一丝失望都没有。
后来,我不止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闹过,要求把爸爸找回来。
尽管家庭中不缺效力的人。
但再也没有人能做出一样美味的菜肴。
也没有人会那么细心地对待我的一切。
我虽然还小,但也能敏锐地感知到,这缺憾会给我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场新年过后,我就没有再缠着自己母亲去找父亲了。
因为我知道,母亲和我一样被父亲永远地拒之门外了。
我跑去找外公外婆,要求自己改回李姓,要和父亲一起姓。
外公外婆却以为是父亲搞的鬼,还想去找他麻烦。
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姓开始,人生就被固定的枷锁套牢。
我开始拼命读书,努力成长,渴望有一天能够独立出来,再去找父亲。
去证明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了。
可是父亲足够狠心,没有留给我任何机会。
在我成人那年,父亲在孤儿院突然休克。
母亲比我要更早赶到医院,我搂住她,发现她的白发多了太多。
如果不是有我的依靠,母亲此时应该全身无力,瘫软在地。
医生走出来,向我们摇了摇头。
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
我和母亲这辈子都只能靠回忆麻醉痛苦了。
母亲面如死灰,再看不出上市公司总裁的意气风发。
她佝偻着背,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他明明还年轻。”
医生摘下口罩,叹息道:
“患者早年头部是不是受过伤,淤血压迫,现在才爆发出来病症。”
母亲整个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几近晕厥。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头发居然全白了。
事后我才知道,早些年暴雨季,父亲赶来医院给母亲送饭,路上出了车祸。
当时头被撞开了一个口子,父亲为了多省点钱给母亲补充营养,调养身体。
也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而那一次的伤痛,居然在若干年后,成为命中我和母亲的眉心的子弹。
母亲精神状态太差,早早地就退出了公司经营。
我问母亲,父亲的骨灰安置在哪里?
母亲说,和老院长一起埋在孤儿院后山吧,那儿才是父亲的家。
陆元平被母亲拒绝过无数次后,选择了出国开拓商业版图。
我从母亲手上接过公司,才拥有了自由,去了解父亲。
父亲还不知道,那年厨王争霸赛,那碗蛋炒饭最后被母亲买下带走了。
他与母亲离婚后,身边不缺追求者,但他没有再婚。
我想,他真的曾把所有爱给了母亲与我,也因为我们没有珍惜,他不愿再去尝试爱情了。
母亲把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小房子高价回收了过来,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定居在了那里。
前任房主人交给她一本日记本,让母亲好好保管。
希望第一任房主回来的时候,能还给他。
母亲在四十五岁选择服药离开这个世界时,我在她手中看到了这本日记本。
才发现这是我父亲的日记,写了很多页,有几条被母亲用红笔圈出。
“这是念离送我的日记本,我会好好珍惜。”
“念离向我告白,说给我一个家,从此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念离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加油码字,给她和孩子更幸福的未来。”
“宋家确实很大,但我对念离的爱比宇宙还要大!”
“念离和子航都不需要我了,我决心离开。”
……
日记在这一条戛然而止,而在这下面,是我母亲写下的一行字:
“时野,对不起,我来找你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没有了归途。
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