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冬娜已经打好了辞职信, 几次想要给程帆扬,但看到程帆扬一天比一天看着憔悴的样子,她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去交辞职信,好像落井下石一样,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而且这些日子所里已经基本瘫痪了,敏丽在疯狂的招人,邱冬娜想留下再帮几天忙。
然而这时,她却突然收到了实开项目的一大笔奖金,但现在明明还不到发奖金的时候。邱晓霞推测说,这应该是程帆扬想留下她们的手段,邱冬娜总觉得不是。
邱冬娜鼓起勇气,来找程帆扬问奖金的事,程帆扬却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有几封打印好的推荐信和几张名片。
“这是给你的推荐信,以及,如果你需要,这是我在不同大所还有一些企业工作的朋友的联系方式,你去找他们说我推荐的,他们一定会对你感兴趣的。” 程帆扬笑了笑,“但我估计你用不上这些东西,你也准备去顾飞那里对吧?”
邱冬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不用不好意思,老钱他们当初都是我带来的,一直跟着我,走时也没有任何牵挂,我们是共事的关系,不是亲戚朋友的关系,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你要是想休假,我也可以先让你缓两天。”
邱冬娜想了想:“最近所里兵荒马乱的,我可以留下来再顶一段日子。”
程帆扬疑惑:“项目奖金不是已经发你了吗?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跟我开口的?“”
邱冬娜更疑惑:“帆扬总,你这是赶我走了?人都走了你怎么办啊?这是你的选择,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
程帆扬看着认真的邱冬娜,有一丝动容,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人都是不断权衡着利弊做选择的,我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邱冬娜,我之前对你的判断,狭隘了,你会是一个优秀注会,希望未来,我们山水有相逢。”
邱冬娜还想再说什么,程帆扬却已经拨通了电话,通知敏丽帮邱冬娜办离职手续,邱冬娜只好拿着程帆扬给的东西出去了。她仔细回想着程帆扬果断决绝的态度,总感觉她不像是跟顾飞切割,倒像是料理后事。
跟非凡一片兵荒马乱的状态完全相反,顾飞的新事务所倒是欣欣向荣。他此时正领着新客户参观,客户很赞许地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听说你把整个非凡搬过来了?”
顾飞笑着卖关子:“你进去看看,认认人不就知道了。谢谢你给我们送的花篮啊,太破费了。”
顾飞带着客户参观了一路,最后在新收拾出来的会议室里落座。
客户称赞道:“我之前还纳闷你跟程帆扬合作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谁能想到是这种事儿啊。实名举报,华兴实的贺总看来是把他手底下的人逼急了。”
顾飞一愣,他完全没听过这事儿,但很快他表情就恢复了正常,敷衍地应答着。
客户继续说:“听说那人从毕业进华兴实就跟着贺了,被贺和陈劲锋那么搞事吓得辞职了,估计是后来想想,还是怕出事自己担责,直接拿证据举报了。顾飞啊,你这一招划清界限,真是迅速。哎,我听说陈劲锋被抓了,是不是真的?”
顾飞强压着震惊,咳了两声,故作神秘:“他,反正,是失联了。旭东啊,你先带客人去会议室吧,我嗓子不舒服,我去找点药吃。抱歉啊,最近太忙了,咳好久了。”
客户跟张旭东走了之后,顾飞飞速起身离开,找到一个角落里的储物室,心惊肉跳地给朋友打电话确认消息:
“陈劲锋被抓了?你们知道吗……我怎么会都知道,我早被踹出事务所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把你听说的全告诉我,别管真假……嗯,嗯,审计造假了?陈劲锋跟贺总监沆瀣一气,出具证明文件失实,以我对程帆扬的了解,她不可能看不出来,也绝不可能在那样的报告上签字的……你是说,陈劲锋现在已经被抓了,程帆扬估计也悬了?”
顾飞挂断电话,愣住了。
另一边,邱冬娜回到非凡事务所,却看到事务所里剩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办公室,或坐或站,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迷惘。邱冬娜忙问这是怎么了,敏丽抬头告诉她,程帆扬被警察带走了,邱冬娜一惊。
鲁一鸣补充道:“陈总好像几天前就被抓了,所以这几天才一直联系不上。”
邱冬娜这下彻底惊了:“什么?!”
邱冬娜迷茫地回到座位上坐下,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时,她?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是经侦通知她明天上午九点到警察局,配合有关程帆扬的案件调查。
第二天,顾飞在警察局外,边等邱冬娜边跟律师打电话,语气十分愠怒:
“汪律师?我是顾飞。……嗯嗯……什么?你是说,她之前就找过你咨询了?……她当然没跟我说,别提了,我快让她气死了……我百分之百信她,她让我配合她拆伙,说自有安排,周密计划,别的什么也不肯多说。我跟她,你也知道的,我哪知道她这次……我当然知道她有她的计划,但她胆子也太大了……”
邱冬娜从远处走过来,脸上心事重重。顾飞挂断电话,朝邱冬娜走过去。
邱冬娜仿佛遭受了巨大冲击还没缓回神一样,迷惘的坐进车里。
顾飞问:“警察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问了我一些华兴实的事情。”邱冬娜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帆扬总她到底在想什么?”
顾飞沉思:“应该和华兴实那几十个亿的融资有关系,但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干什么都有她的道理、她的计划,而我要做的,只是毫无保留的相信她,配合她。这是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默契。”
邱冬娜惊了:“配合她?什么意思?配合她被抓?默契?拆伙的事儿,你们沟通过?”
顾飞还在思考刚才跟律师的通话,下意识点点头,“嗯”了一声。
邱冬娜难以置信:“所以,你把所里的人、客户、项目……能带走的都带走,她是知道的?现在她被抓了,怀着孕被监视居住,你全身而退了?而她为什么这么做,你连问都没问清楚?!”
顾飞这才意识到邱冬娜在质问自己,赶忙为自己辩白:“我怎么没问过,她不肯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作为合伙人,以我对她的了解,我需要的是全力配合她,对于她不想说的,我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起码的尊重。”
邱冬娜急了:“这么简单的事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不会看不出来的!如果只是华兴实融资的事情,她根本没必要违规签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飞想了想:“她要保护非凡,有形的无形的资产,客户、同事、事务所的商誉,我只能这么揣测她的行为。”
邱冬娜怒了:“她是个孕妇!你不能一句‘以我对她的了解’就让她一个人全牺牲了!这事一定有内情!她和陈劲锋之间,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顾飞耐心解释:“我跟你说过了,程帆扬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计划,我们除了配合,还是配合她,她不想牵扯其他人,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我们得尊重……”
“尊重什么啊?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不想连累家里人,决定去自杀,这种我们也要尊重吗!如果,真是她为了我们所有人牺牲了,你还在这里谈尊重,不可笑吗?” 邱冬娜想了想,继续说,“程帆扬怀孕,我比你们知道的都早。我去给尹爱媛捐干细胞的时候碰到帆扬总了,她去医院看急诊,以为自己流产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怀孕了。而且,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老白的还是陈劲锋的。”
顾飞惊了:“你知道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邱冬娜有些无奈:“她当天就跟我签了保密协议,我不能说。现在能说是因为她为了让我走,把协议给解除了。”
顾飞点点头:“这倒是符合她的作风。”
邱冬娜心里难受:“她连这种事,都准备一个人扛,你怎么不明白呢?她习惯了独自承担后果,所以,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呼救了。”
“这是用你的思路去揣测程帆扬,你要相信你的老板,说句不好听的,你只能看十米,她连一百米后的沙子长什么样都看清了。这事不用再讨论了,你马上到我那报道,不要辜负程帆扬对你的安排,其他的,我和律师会跟进的。”
邱冬娜想了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去。我不会给自私找借口的,这种时候,我绝对不会抛下她!”
邱冬娜愤怒的看向窗外,不再看顾飞。
顾飞把邱冬娜送到了事成烧烤店里,邱冬娜满心都是程帆扬的事,蔫头耷脑地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忙。邱晓霞和王事成看到她这个样子,都以为她和顾飞闹矛盾了,邱冬娜却逃避着说不是。邱晓霞又以为是警察为难她了,结果也不是。
邱晓霞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说:“你真没跟着搞那些个坏事儿吧,程帆扬给你发的奖金,咱不该拿的就退回去。”
邱冬娜无奈:“妈,那是另外一个项目的奖金,出事儿这个项目,我就去了半天,就让踢出来了,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真说起来,我还是受害者呢,工作第一年,先是被辞退,现在好好的事务所因为这么个事,散架了。”
邱晓霞抚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还拉着个脸干嘛啊?又不是程帆扬进去你就真失业了,你不早准备去顾飞那了吗。”
邱冬娜说自己不准备去顾飞那儿了,邱晓霞疑惑,邱冬娜解释道:
“程帆扬这件事,我始终认为,肯定有内情,她好像一个知道船要沉的人,先把其他人都送到救生艇上,自己留下了。你要让我说,这事儿就是程帆扬疯了,顾飞决定陪着她疯,还口口声声信任她,要支持她的决定,为她好。这怎么能是为她好呢?这两个人都疯了!”
邱晓霞不解:“妈不明白。你是觉得程帆扬给你发了那么多钱,现在她进去,你不落忍,可你留在所里也没啥用啊?”
邱冬娜犹豫道:“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得试一试,我对她的印象,从不喜欢、害怕,到慢慢的被她改变,欣赏她,并且很多时候会有种我们是朋友的感觉,现在她突然出了这种事,我会担心她,非常担心。” 邱晓霞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情况不对。你们那些官司啊,案件啊,我是一点不明白,我只知道一点,她怀孕了。”
邱冬娜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关系,邱晓霞继续说:“你没做过母亲,你不能理解那种心情。一个女人一旦要当妈了,一旦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她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他,刀山火海在所不惜。这种情况下,你说她为什么会以身试法让自己坐牢呢?”
邱冬娜被邱晓霞点拨,醍醐灌顶。她赶紧找到程帆扬的律师,求他帮忙安排探视,律师却为难地表示程帆扬现在在她自己的公寓里监视居住,没法见面。邱冬娜为了说服律师,告诉他自己和程帆扬之间签过一份保密协议,程帆扬和陈劲锋的事情,自己都知道。律师将信将疑,帮她争取到了一个电话连线的机会。
邱冬娜终于拨通了程帆扬的电话,刚开口就差点哭了。她问程帆扬过得好不好,程帆扬笑着答说自己吃得饱睡得香。邱冬娜不想听她安慰自己,直接问:
“你和陈劲锋的事儿,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对不对,为什么不肯跟律师说实话呢?律师说的是错的,对不对?你不可能酒后跟陈劲锋睡了,然后因为这事儿给他签字。”
“不重要。因为……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分别。我跟陈劲锋,只有那一晚,但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程帆扬陷入回忆,“那晚我跟老白吵架了,心情很糟糕,陈劲锋拉着我去喝酒,我就去了,喝了不知道多少杯。后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酒店房间,早上,我被手机闹钟吵醒的,醒来就发现陈劲锋光着身子躺在我旁边,那种感觉,我现在都记得,像是……被一张冰冷的蛇皮蒙在了皮肤上。后来,陈劲锋的态度让我非常不喜欢,他说是追求,我却觉得是骚扰,以及,轻浮。之前我一直吃不准陈劲锋的态度,直到,他拿出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我才明白他是早就设好了套,灌我酒、偷拍我的照片,都是为了逼我在审计报告上签字。他说,我如果不签,明天全世界的人都会看到这些照片。而且,我怀疑他很早就开始收华兴实的钱,他下不了贼船了。”
邱冬娜听完,难过地用双手搓脸:“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能这么无耻!你不能就这样任他摆布了啊!
程帆扬自嘲的笑笑:“我,我当时,害怕、羞耻、愤怒,不知道哪种感觉更强烈一些。我只想这件事赶紧过去,本来,跟陈劲锋度过那一晚,又发现自己怀孕,我很慌了。好不容易想通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为了陈劲锋的50%可能,失去这个有50%可能是我跟老白的孩子,所以,我选择了跟老白离婚,任何结果,我自己承担。可陈劲锋不依不饶的又拿出了那些照片,我才知道噩梦并没有醒。我如果不签,老白,非凡的所有人,包括始终不肯接受我的白石初,甚至我没出世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在互联网上看到我那样的照片,我接受不了。”
邱冬娜哭了:“但你明明就是受害者!你应该报警,让陈劲锋受惩罚。”
程帆扬继续说:“陈劲锋的手当时就按在发送键上,我不签,他会马上把照片发出去。那时,不会有人在乎的,人们只会在乎我的身材是不是好,他们甚至会追问那些不堪的细节。我只会下半辈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陈劲锋能受到什么惩罚呢?行政拘留吗?我没有办法证明我不是自愿行为,所以他最大可能是什么后果也没有。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至于华兴实,如果那时候我拒绝签字,只有两个结果,我举报他们,我的照片会被曝光。我委曲求全,跟华兴实解约,他们一定会找到愿意配合的人,完成融资,那时候,受影响的就是千千万万的人。我绝对不允许这两件事发生在我身上。”
邱冬娜惊了,她这才彻底明白了程帆扬的脑回路:“所以,你就选了这种最激烈的鱼死网破方式?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自己的职业生涯不要了,也要这么惩罚对方?你都可以这么硬拼,为什么不直接拿着照片向警方举报他!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程帆扬下意识摸着肚子:“你很勇敢,如果我生一个女儿,我会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要勇敢,不要害怕,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她,即便被拍了裸照,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女人的身体很美,应该感到耻辱的是偷拍的人、观看的人。但是,我没有这样的妈妈。我从小被塑造成了现在的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邱冬娜想了想:“帆扬总,虽然我不会选择跟你一样的解决方式,但我愿意理解你的选择,人跟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程帆扬苦笑“:这是利益最大化的方式,陈劲锋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照片不会被人看到,那些因虚假报告出资的金融机构不会受骗受损,非凡换了个名字,事务所保住了,我也可以安心待产了,如果说非要有什么损失,可能是老白对我的误解吧,我给他打过电话,他再也没有接过……其实,我只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邱冬娜问:“帆扬总,这些事情你告诉警方了吗,我会帮你的。”
“跟你说了这些,我心里轻松多了,别再想我的事情了,你好好的去顾飞那里继续工作,我能做的,已经都完成了,现在,那些照片永远不会被人看见了,陈劲锋和贺总监他们,也不可能去欺骗其他人了。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我很好,非常好。”
邱冬娜挂断了电话,哭着走出来,她拎着两大袋洋葱,来到了顾飞家。
顾飞打开门,十分惊讶:“你怎么了?”
邱冬娜哽咽着:“让人欺负了。”
顾飞怒了:“谁敢欺负你?”
邱冬娜走进门,把洋葱放在桌上:“陈劲锋!他把我对于未来的想象毁了。我一直都想成为程帆扬那样的人,可就连她也要遭受这种羞辱。”
邱冬娜边切洋葱边把今天听到的所有事情告诉了顾飞,顾飞听着,既愤怒又震撼,他没想到程帆扬会这么激进,疯狂,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但顾飞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邱冬娜所说的这些,跟现在的案子并没有直接关系,经侦也没有找到那些照片,更重要的是,程帆扬确实收了陈劲锋的钱,程帆扬是铁了心要自毁,来让陈劲锋被绳之以法。
邱冬娜从非凡事务所离开的时候,拆下了顾飞办公室门口的名牌。她把名牌递给顾飞,顾飞颇为动容,这时当时事务所刚装修好的时候,他和程帆扬一起亲手装上的。顾飞看着名牌,下定决心,一定救出程帆扬。
另一边,事成烧烤店里,邱晓霞在串串儿备菜,她大声地长吁短叹,想引起王事成的注意。王事成干脆放下手里正在烤的串,径直走过来。
王事成往邱晓霞面前一坐:“说!别憋着!”
邱晓霞愤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事成抱怨:“我招你了?我这好好的干这活儿呢,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邱晓霞愤恨不平:“冬娜的老板,一个女人,怀着孕,老公要跟她离婚。那个陈王八蛋跟人家那样了,还要威胁她。合伙人顾飞,干脆不管她了。”
王事成不解:“这又干你什么事儿了?”
“怎么不干我事儿,都是女人,都当妈,她多难啊,一想这事儿我都快心梗了,一口气堵在这,吞不下吐不出的,太憋屈了。” 邱晓霞把手里东西一扔,“我不能这么看着,咱得帮帮她!”
王事成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咋帮?是你懂她的官司还是我懂?我上外面吆喝一声,有个审计的事儿谁懂?我包这一屋子客人包括外边排队的,都没有懂的。”
邱晓霞有些生气:“你就不好奇?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如果是他老公的,他老公得管她吧?”
王事成试探:“那如果是陈王八蛋的呢?”
邱晓霞一拍大腿:“我看那不可能,就那么一次,你当怀个孕跟喝口水那么简单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王事成一脸困惑:“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孩子肯定是陈劲锋的。”
“我说过吗?我能这么说吗?我那是之前不了解情况,以为程帆扬明明跟陈劲锋好着呢,当着别人的面还装正经。但你看看现在这些事儿,陈劲锋那就是个人渣王八蛋,程帆扬多好一个人啊,知道自己要被抓了,先把我们冬娜的奖金发了。老天爷不能这么糟蹋程帆扬,孩子肯定是她老公的。”邱晓霞越说自己越坚定。
王事成有些不解:“不过这孩子是谁的,有那么重要吗?”
邱晓霞激动地点头:“当然重要了。孩子是她老公的,她老公不得管她吗?不管她也得管孩子吧,她现在这么个自身难保的情况,还能指望谁。你说有没有啥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孩子他爸是谁验了,电视上不都那么演吗?一个头发一口吐沫就验了。”
王事成和邱晓霞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决定要把这事儿给办成。
邱晓霞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她和王事成一起,揣着两瓶空气清新剂,来到了白友新的白金矿业里。王事成三言两语就跟大厅里的保安套上了近乎,说自己是来推销空气清新剂的老乡,两人顺利混到了楼上。趁着王事成给保安递烟的功夫,邱晓霞溜进了白友新的办公室,喷了一通清洁剂后,顺手把垃圾袋给换了。保安以为她是随手帮忙帮惯了的,就没多管。
邱冬娜正在事成烧烤店里整理各种信息、希望能找出证明程帆扬无辜的证据,但一整天都一无所获。这时,王事成和邱晓霞拎着一大包垃圾,得意洋洋地走回烧烤店。王事成把垃圾袋直接倒在了地上,里面全是些办公室垃圾和烟头。
邱冬娜正不解,邱晓霞从垃圾里捡起一个烟头,得意地对邱冬娜说:“这个烟头,是不是就能验程帆扬的孩子是不是她老公的了!”
邱冬娜正瞠目结舌,王事成又从里面挑出一根头发:“不够?这还有头发。”
邱冬娜无语了,不得不给他俩泼冷水:“妈,你怎么证明这个烟头就是白友新抽过的,他办公室就不能来个客人吗?还有这根头发,也可能是你们进去收烟头的时候掉的。总不能把这些烟头、头发都拿去测DNA吧。而且孩子呢?你们怎么说服程帆扬让胎儿取样?”
邱晓霞被问愣了,邱冬娜有些烦躁地继续说;“眼下的能帮上的是找出陈劲锋胁迫程帆扬的证据,程帆扬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都要生下来。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八卦别人隐私,净帮倒忙。”
“八卦她隐私?我一大早跟你王叔跑出去掏垃圾就是为了八卦别人隐私?邱冬娜,你也太小瞧你妈了!你根本不懂当妈的心理,她程帆扬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哪个人那么混,真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邱晓霞被激怒了,“这事她自己能开口吗?去让陈王八蛋验孩子,还是让前夫去?她那么要脸的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我今天就把话撂这,这孩子,百分百是她老公的。他凭啥不去看,凭啥对她不管不顾的!”
邱晓霞说着说着真把自己气着了,坐在一边喘粗气,王事成赶紧倒水来让她消消气,给邱晓霞帮腔:
“你妈说得没错,现在程帆扬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咱们这些外人都上了,能不能让她那个前夫,去看看她。她最放不下的不还是他嘛,唉,这种时候了,他不能落井下石啊。”
“行了,我帮了倒忙了,以后也不给你添乱了,”邱晓霞看向邱冬娜,无比认真地说,“程帆扬这事儿,咱们得管!”
邱冬娜无奈:“管啊,这不正想办法呢。”
邱晓霞再强调:“案子帮不上,她生孩子也要帮,生孩子帮不上,将来小孩生出来也得帮。”
邱冬娜语气缓和不少:“我明白的,她一个人带孩子,太难了。”
邱晓霞却不想再接她的茬,拿起扫把开始打扫扔一地的垃圾。
白友新自打知道程帆扬在不实报告上签字、现在被监控居住后,心里既难以置信、又为她着急。这天他正要出门去看她,却被白石初叫住。
“爸,你去哪?”
白友新支支吾吾:“我,我去趟公司。”
“今天周末。”
白友新叹口气:“她出那么大事,怎么我也要去看看。我跟她,虽然签了协议,但离婚证还没来得及领,警方应该能让我见她一面吧。”
白石初嗤笑:“她为了陈劲锋,能违心在不实报告上签字,你去见她,有必要吗?”
白友新焦躁不已:“这就是我想见她的原因,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程帆扬。”
白石初继续打击他:“她决定选陈劲锋的时候,就是你认识的程帆扬了吗?”
白友新被戳到伤疤,烦躁的脱下外套,进房间了。
这时白石初的手机响了,是邱冬娜打来约他见面的,白石初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地赴约了。没想到到了约定的咖啡厅,邱冬娜一开口,竟然是求他劝白友新去看程帆扬的,白石初顿时无语。
“程帆扬真就这么擅长洗脑吗?先有我爸,再有你,事实都已经递到你们脸上了,你们一个个的闭上眼睛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么难理解吗?她跟陈劲锋睡了,怀孕了,然后两人想搞一笔钱双宿双飞,所以华兴实的项目里,他们和华兴实贺总监那帮人同流合污,被人举报了,这不简单吗?”
邱冬娜听着听着,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都不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石初也没想着隐瞒:“因为举报的证据是我找来的,合适的举报人也是我联系的。我是很认真的做这件事,完成它需要经费,我把车都换了。”
邱冬娜惊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这么做,我看到了犯罪行为,我一个守法公民,看不下去,在其他守法公民的帮助下,惩奸除恶。”
邱冬娜急切地解释:“你知不知道程帆扬是被胁迫的?她被陈劲锋拍了照,而且,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你的弟弟妹妹。她不想你爸爸难受,才提的离婚。”
“邱冬娜,你别圣母了。我只知道她在那样的审计报告上签了字,没人拿枪指着她。什么弟弟妹妹,我没有。” 白石初越说越激动,“对与错,法律自然会定夺,我需要做的只是把她交给法律。你也不要再为她说话了,我不会让我爸见她的,别让我后悔自己曾经喜欢过你。”
白石初说完愤怒地从咖啡厅走出来,邱冬娜也跟了出来,在他身后大喊:
“白石初,你给我站住!你后悔,我还后悔呢!后悔当初自己心软,被你一步步牵着鼻子走,我总以为我伤害了你,想弥补,结果越做越错。”
白石初停下看着邱冬娜:“这就是你想说的?我等了你整整三年,从爱上你的那天开始就在等你。结果你跟我说这个?”
邱冬娜干脆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心里话劝说出了:“我就好受吗?我们根本不合适,我为了适合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跟你说了我的感受,你肯放手吗?在你眼里,一直都只有你自己那点可怜可悲的感受吧!我们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人!程帆扬什么时候针对过你,她是不是恶毒后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就因为你妈死了,你心里编个了个故事,你自己有个悲情版本,不按你的来,你还不同意,你做了编剧、演员,现在你还想当导演,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没有她,你妈得的那个病也是绝症!”
白石初冷漠:“邱冬娜,你少跟我提我妈。”
“好,不提你妈,那说说你爸,你现在感觉很棒吧!他终于跟你一起成为受害者了,你们父子俩怎么那么惨啊?全世界悲剧加起来都没你俩惨。什么叫你不会让你爸见她的?你爸是自己没有手脚,还是你又卖惨让你爸不能见她?”
白石初不想再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
邱冬娜走到他面前:“白石初,我看你就是活得太好了!你周围所有人都在保护你,你身上自带一种‘我好可怜’的光环,每个靠近你的人,都要照顾你的感受你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以至于,任何事情哪怕有一点点不遂你意,你就要跳起来大声喊受伤。但你真的受伤了吗?你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妈妈因病去世,可这不幸,不是任何人造成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周围所有人抱着这个本该早早放下的不幸,陪着你一起背尸前行呢!”
白石初为自己辩解:“你不是我,你根本不了解……”
邱冬娜冷笑:“对,我不是你,我活得特别好,父母双全,家庭富裕,从小幸福到大,根本不知道烦恼是什么!你要继续扮演你的受害者,也请你放过别人,至少放过你可怜的爸爸。”
邱冬娜气呼呼的转身离开,留下白石初在原地哑口无言。
邱冬娜把小白举报的事情告诉了顾飞,两人都很疑惑,陈劲锋和程帆扬这样严谨的人,怎么可能让小白掌握了关键证据。顾飞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证据可能是程帆扬故意放出去的,但为什么放给了小白,他还没能想通。
另一边,邱晓霞也没闲着,她打听到了程帆扬那天晚上住的酒店,然后通过自己在能一认识的保洁老姐妹们,联系上了那家酒店当晚值班的保洁。晓霞下血本在ktv开了个包间,请那位保洁唱歌,把她哄高兴了之后,很快把话给套了出来。
据这位保洁说,那天早上五点多,她看到陈劲锋进了程帆扬的房间,但不到20分钟就出来了,后来邱晓霞退房的时候,她把除了鞋之外所有的内外衣服都扔在了房间垃圾桶里、从酒店卖品部买了一套浴袍走的。就因为她这么特殊,保洁才记到了现在。
邱晓霞跟邱冬娜同步这个情报,母女俩都认为他们什么都没发生,20分钟时间,陈劲锋要把裤子、鞋子、领带、衬衣、外套全部脱一遍再穿一遍,还要拍照,剩下的时间怎么说都不够吧……
邱冬娜坐在便利店里给顾飞打电话,把这个时间轴原话转告了他,虽然描述起来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说完了。顾飞觉得有道理,但是事到如今,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而邱冬娜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至少应该要白友新知道这件事。
顾飞震惊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你,白友新儿子的前女友,他前妻的下属,去跟他说他老婆是怎么清白的,再把陈劲锋脱袜子穿裤子那套道理讲一遍?!我要是老白,我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邱冬娜挠头:“那怎么办啊……”
顾飞想了想,说这事还是交给他来处理。邱冬娜挂了电话,李楚宁从外面走进来。
邱冬娜递给李楚宁一杯咖啡,开门见山地问:“证据是你给小白的吧?”
李楚宁假装没听懂:“什么证据,我不明白。”
邱冬娜不跟他绕弯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小白不懂专业,又是华兴实的新人,他不可能接触或者找到证据交给梦南,梦南作为财务,被迫辞职都拿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他会有。”
李楚宁笑了笑:“那我怎么知道,他爸原来不就是华兴实的吗,没准有什么人提供了什么。”
“那,那人为什么要把东西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实习生?直接给梦南,或者给被抓的贺总威胁一下,要点钱,不是更合理吗。之前你还特意提醒过我,不要说漏了小白和程帆扬的关系,想来,你们俩也是认识的。我把自己放在你的位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邱冬娜继续分析着,“你一直跟着陈劲锋在工作,以你的专业能力,你不可能什么也没发现,同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是为了保全一份工作就做亏心事的人,你家那么有钱,你是喜欢这份工作才干的。”
李楚宁听完一怔,旋即笑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没想到我最讨厌的人居然最了解我。对,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怕自己被牵连,留了证据。至于小白拿了这些东西去举报,我认为他也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我问心无愧。”
邱冬娜问到底是什么证据,李楚宁解释:
“陈劲锋和贺总商量的过程我不清楚,但华兴实绝对不具备融资条件。我拿到了贺总指使财务部的人员制作虚假出库单、入库单,管理层会议纪要等用来佐证收入的证据。而陈劲锋根据这些材料,命令刘经理出具了审计调整。这些证据就摆在程帆扬桌上。”
邱冬娜疑惑:“就摆在那?”
李楚宁点点头,回忆起当天的情况。那天正是邱冬娜撤出项目后的那个周五,程帆扬晚上让李楚宁回去加班,李楚宁先到了,程帆扬迟到了。而那些资料就放在程帆扬的办公桌上,就像整理好了给李楚宁看一样。李楚宁看完万分惊讶,她掏出手机,把这些资料一页页拍了下来。
邱冬娜听完,陷入沉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资料其实就是程帆扬自己放出来的。
送走李楚宁后,邱冬娜为了验证她的话,通过王事成的关系找到了华兴实的保安室,调出了那天的走廊监控,和李楚宁说的几本吻合,邱冬娜心里更笃定了。
此时,顾飞正在跟白友新喝酒,他告诉白友新,程帆扬和陈劲锋根本没什么,她是被陈劲锋给坑了。
白友新苦笑:“不用安慰我,婚离了,不该签的字她也签了,听说还收了陈劲锋一大笔钱,他俩到底有没有什么,也不重要了,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早就把我放弃了。”
“我作为她的合伙人,还不是一无所知。但我相信她,你也应该相信她。” 顾飞想起邱冬娜说的话,“程帆扬这件事上,有人点醒了我。她习惯了独自承担后果,所以,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呼救了。”
白友新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酒,什么话也不说,很快就烂醉如泥。顾飞话已经带到了,没空跟他瞎耽搁,于是打电话要白石初来接他爹。
白石初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事白友新像摊烂泥一样、守着一堆空酒瓶躺在桌子底下,西服皮鞋全都脏了,酒保无奈的看着他。白石初赶紧连拖带拽地扶起白友新,离开酒吧。
白石初扶着他到车边,白友新却还嚷嚷着一起喝酒,白石初只好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白友新灌下一大口,嘟囔着:“这酒怎么没味啊。”
白石初无语:“清酒。”
“清酒,你知道谁最爱喝清酒吗?程帆扬最爱喝清酒。其实她一开始不喝酒的,跟了我之后,我看着她从喝梅酒,到清酒,最后开始喝威士忌,越喝越多,不喝睡不着,我能不知道为什么吗?她心里苦啊。”白友新看着白石初,“我都知道了。”
白石初顿时有些心虚,白友新却继续说:“不怪你,本来你能拿到那些证据,也是程帆扬授意的。”
白石初惊讶:“这不可能。”
“你不了解她,或者,你心里一直有一个想象中的坏人,她无论做什么,你都会往你设定的标准里套。石初,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我一直在因为你伤害程帆扬,我跟你妈离婚就是因为感情不和,我为了你忍了好多年,连口热饭都没地方吃,那个时候我认识程帆扬,我对人家跪舔,我觉得我怎么也不能放弃她,我跟你妈终于办了离婚,我才追的她。后来你妈病了,我又拖着她,让她等着我。”白友新像是酒醒了一般,“我他妈就不是人,不是东西。最后把你妈送走了,我终于能娶她了。我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两年前,她怀过孕,但因为你那时候情绪不稳定,我就劝她,再等等,让她把孩子打了。”
“你们有过一个孩子?”白石初从惊讶变为冷笑,“因为我打了?”
白友新摇摇头:“不对,唉,我不能让你背这个黑锅,你只是我的借口,是我自私了,我有孩子了,也有喜欢的老婆和自己的事业,我对于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本身兴趣不大。但我明明就知道她特别喜欢小孩,我该怎么跟她说?我对不起她,我没脸见她。不提,不提也罢,你好好的,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你伤心埋怨起我来,跟你妈一模一样,我一看就难受,我谁都对不起,我是个罪人,我该死。”
白石初脸上带了埋怨:“什么叫也对不起我?在你们眼中,我就是那种只会抱怨、扮演受害者的人吗?”
白友新认真地看着儿子:“你长大了,我希望你活得开心点,别像我,最在乎的那些东西,一个都保不住。”
白友新踉跄着往路上跑,要去看程帆扬,白石初连忙拦住他,把他扶上车,送他过去。
程帆扬正在家里研究胎教书,突然门铃响了,白友新的脸出现在小屏幕上,程帆扬既意外又惊喜。白友新让她开门,程帆扬却说自己开不了。
白友新语气伤心:“我们还没领离婚证呢,我还是你老公,为什么不能见你。”
程帆扬有些尴尬地解释:“要跟警方申请……”
白友新怔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不是你不想见我就行,帆扬,不要跟我离婚,我太难受了,你的孩子,不管是谁的孩子,是咱俩婚姻存续期间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白友新的孩子。你不能带着我的孩子跟我离婚,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呢?我是你丈夫啊,你一直期待找到那个不管你是风光的还是难堪的,毫无保留爱你的人,为什么不肯试着相信我会是那个人呢?就算你把天捅个洞,我也给你接着不就完了。”
程帆扬看着视频画面里的白友新,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老白,我好想你。”
白友新要程帆扬拉开窗帘看自己。程帆扬擦干净眼泪,依言照做,她拉开窗帘,看到楼下的白友新就站在楼下,向自己招手。
“别哭,我在呢。”白友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离婚协议,对程帆扬挥舞着,“这玩意,我不认!我的这份,我撕了!”
白友新把离婚协议撕个粉碎,直接抛洒向空中,程帆扬看着傻乎乎的白友新,又笑了起来。
白友新走后,程帆扬终于卸下心防,她通过警察请来了自己的律师,把所有事和盘托出。她之所以收钱,是为了让陈劲锋彻底相信自己,从而拿回了那些照片。程帆扬已经把照片彻底销毁了,她不能允许那些照片被任何人看见,包括警察,所以经侦并没有发现程帆扬被陈劲锋威胁的证据。做完这一切后,她把华兴实造假的证据放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然后打电话要李楚宁来加班,她料定按照李楚宁的性格,不可能视而不见。
一切都按照程帆扬规定的方向发展,终于到了今天的地步。她用自毁的方式保住了自己,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没有让任何一个投资者被蒙骗。
顾飞和邱冬娜知道了程帆扬的所作所为之后,都感慨不已。
邱冬娜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不跟警方提这些事,证据被她亲手毁个干净。”
顾飞想了想:“未必。就像我们做审计,做尽调,一笔钱,会凭空消失吗?不会,再高明的手段,也只能隐匿痕迹,可这些隐匿的痕迹,总会被更高明的猎手找到。”
邱冬娜从顾飞的话中听懂了他的决心,两人一合计,人多力量大,于是他们回到了事成烧烤店,拉上邱晓霞、王事成、癞痢、胖丁四个人一起,在邱冬娜的主持下,召开了帮助程帆扬的“作战计划会”。
四人一听要作战,各个热血沸腾的,但又一听不是打假,而是找证据,顿时泄了气。邱冬娜为了让他们搞清楚程帆扬事件的来龙去脉,支起了个白板,把各种人物关系、时间轴都花了出来。说了半天后,四人终于听懂了,原来他们现在就是要找到陈劲锋威胁程帆扬的证据,以证明程帆扬是被迫签的字。
邱晓霞听完却有些疑惑:“这陈劲锋说起来也是老板,他好好的老板不当,非要偷鸡摸狗,这说不通啊。你说对方给他再大好处,他冒的风险可是坐牢啊,而且他比你们两个岁数还都小点,又没成家,没孩子啥的,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呢,犯得着吗?再说程帆扬跟他根本就没啥事儿。你说,陈劲锋这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拼命用这么下作的法子把一个明显不配合的程帆扬拉下马,也要赚这个刀口舔血的钱。”
邱冬娜想了想:“他从一开始就收贺总的小恩小惠,后来胃口大了,拿得多了,被贺总监那边威胁,也是很正常的。”
邱晓霞摇摇头:“问题不在这,问题在他缺这些钱吗?”
王事成看看胖丁又看看癞痢,点头支持:“霞妹说的没错,我们这帮兄弟,除了好吃懒做赚不到钱的,就是逼得没办法才进去的,但凡有点脑子愿意好好过日子的人,在里面蹲的,真的少。”
邱冬娜和顾飞被四人给问住了,之前他们确实一直忽略了这一点。邱晓霞笃定陈劲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么干的。几人商量了一番,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邱冬娜在事务所里一张张地过陈劲锋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票据,从中探寻他的可疑之处;王事成装成新来的快递员,跟经常跑陈劲锋家的快递员搭话、套问情况;顾飞则跟着陈劲锋爸妈,观察他们的行踪。
晚上,几人回到烧烤店,碰头交流。
王事成拿出自己破烂的记事本,汇报道:“我这边有点信息,陈劲锋被抓后,他爸爸每周五来帮他打扫房间,收快递。他的房子是租的,还没到期。”
邱冬娜对着一张贴满了发票的纸,分析:“从陈劲锋被抓前半个月还没来得及报销的发票分析,他的行动轨迹没什么特别的,每天开车到非凡或者华兴实,产生停车票,三顿饭就是外卖、去饭店、咖啡馆的发票。不过,有几张大额的医院发票,我根据上面的药品名称搜了一下,是治疗胃癌和食道癌的靶向药。”
胖丁疑惑:“啊?他得病了?”
顾飞摇摇头:“可能是他爸妈。陈劲锋他很少提父母,我记得有一次团建的时候说过,好像是住在奉贤哪个小区里。他之前留在非凡的紧急联络人的电话号码是他爸的,我偷偷开车去他父母那小区看了,他爸经常拉着他妈去医院。”
邱晓霞双手一拍:“我说什么来着!这人绝对有事儿,你看,这么一说,全解释通了,爹妈得癌了,他肯定需要钱,才这么干。”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邱冬娜转向顾飞,“那他爸妈,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顾飞也不清楚,但警察都没问出来。
“这个表现,也太反常了,”邱冬娜嘀咕着,看向邱晓霞,“如果是我被抓了,你第一时间得喊冤吧?把能找的人都找一遍对吧?”
邱晓霞答道:“那可不?”
邱冬娜点点头,继续分析:“可现在,要不是我们刻意调查,压根不知道他父母也在上海。儿子都被抓了,还能想着每个礼拜五去出租房打扫卫生。这种状态,是不是太平静了。总觉得他们知道点什么,要么觉得儿子捞不出来,要么太自信儿子肯定会没事儿。”
顾飞哂笑:“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说,难道他们会调转枪口对准自己儿子吗?”
邱晓霞想了想:“但咱们可以查。”
顾飞不大理解:“怎么查?总不能警察问不出来,我们去问他就说吧。”
邱晓霞卖关子:“劳动人民有劳动人民的法子。”
第二天,劳动人民邱晓霞穿上志愿者的马甲,带着登记簿敲响了陈劲锋家的房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老年男人——陈劲锋父亲——开了门,问她找谁。
邱冬娜看了看登记簿:“陈劲锋家是吧?你预约的‘社区与居民心连心,免费保姆试用一个月’的活动,排到你家了,明天我们派人上门。”
陈父要关门拒绝:“不用了。”
邱晓霞忙拽住门:“别啊,虽说我们这是跟家政培训中心联合搞的,对没有家政经验、要通过这次免费实习拿合格证的阿姨的一次考核,但是我们的阿姨都是很优秀的,派到业主家来服务的绝对都是佼佼者。这一个月对于她们来说是考试,你们业主获得了服务、给她们当一次考官,双赢的事。”
陈父犹豫:“陈劲锋不在,我是他爸爸,他最近出长差了。”
邱晓霞热情地笑着:“那你考也一样啊,到时候配合我们把打分表填了就行了。”
陈父打量着邱晓霞,看她一副老实本分又能干的样子,放了心,但儿子的房间他一直照看着,很干净,倒是他自己家需要打扫了。陈父想了想,把邱晓霞领到了自己的家,邱晓霞热情地跟着他走了。
陈父把邱晓霞领到了自己和老伴儿住的地方,这是一间小户型,装修还算比较新,但屋子里的摆件和装饰都很节省和老套,遥控器还缠着塑料布,桌上也铺着厚厚的防刮塑料。
邱晓霞和陈母并排坐在沙发上,陈母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一次邱晓霞叫什么,说了多少遍也记不住。
陈父从厨房端出一杯白水递给邱晓霞,解释道:“我爱人身体不好,阿兹海默症。”
邱晓霞接过水:“嗯嗯,居委的志愿者跟我说了,你家这个情况,破格让我跨区来你家服务、实习、考核。大哥,你忙你的,我照顾大姐,抹布在哪呢?我先给你打扫打扫卫生。”
陈父回到厨房:“都在厨房里呢,你用什么自己拿,我出去倒垃圾买菜。”
邱晓霞答应着,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一副要起身干活儿的样子。这时陈父拿着几袋垃圾从厨房出来,垃圾袋口似乎露出了几根电源线,邱晓霞看见了,但并没有多想,开始打扫客厅。
陈劲锋走后,邱晓霞一边打扫一边跟陈母套话,想问出有关陈劲锋的线索,但陈母前言不搭后语,什么也问不出来。邱晓霞只好放弃,正好这时陈父也回来了。
邱晓霞跟陈父聊天,陈父向她诉起苦来。原来他们老夫妻俩都没有工作,陈妈两年前得了老年痴呆,去年又查出了食道癌,为了治这个病已经花出去一百多万了。邱晓霞唏嘘不已,陈劲锋虽然可恨,但他爸妈也实在可怜。
陈父吃完午饭之后出门遛弯了,邱晓霞尽力把屋子打扫了一通,没有什么发现,她已经快要放弃了。这时,陈母突然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墙角,对着墙说起话来:
“小锋,能听见吗?”
邱晓霞无奈:“大姐,你对着墙喊什么小锋啊。来来来,回来坐下吧。”
陈母还是执意对着墙喊话:“小锋,看见我了吗?说话。”
邱晓霞上前去拉陈母坐下:“又忘了?小锋出差了,不在家。”
“出差了也能说话,他手机上能看见。”陈母挣脱邱晓霞,还是对着墙喊,“小锋?你说话啊?”
邱晓霞被陈母的话点醒来,很多儿女都会在年老的爸妈住的地方装摄像头,以保证随时确认他们的安全。晓霞定睛观察,发现墙面上果然有曾经布置过电源线和摄像头的印记!而且应该是刚拆下来,因为墙上的白印还是崭新的。
邱晓霞指着白印问邱晓霞:“大姐,这儿有个摄像头,对不对?”
陈母一脸懵:“啊?”
邱晓霞继续说:“这儿,这儿能跟小锋讲话对不对?”
陈母点点头,看着白印:“对啊,小锋,妈妈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回呢”
邱晓霞追问:“大姐,摄像头呢?
陈母糊里糊涂:“对啊,摄像头呢?小锋总在里面跟我打招呼,小锋给装的,怕我在家摔倒。”
邱晓霞把陈母扶坐在沙发上:“你别急啊,我帮你找找摄像头。”
邱晓霞开始在客厅翻找,忽然,电光火石一般,她脑海中闪现出陈父早上出去倒垃圾的场景,垃圾袋外面露出来的那一截电源线,或许就是摄像头的电源线!
邱晓霞急匆匆地往垃圾房走,边走边跟邱冬娜打电话:
“那肯定是有个摄像头,我可是在你王叔手底下做过培训的……错不了,我那时跟王事成还较劲呢,那门培训我满分……好好一个摄像头,防止陈劲锋他老娘出意外的,为啥陈劲锋他爸给拆了扔了,过得这么省的一家子,扔一个那么贵的东西……我知道,不能排除坏了的可能,但总得找找看……”
邱晓霞正说着话,已经看见转弯处的垃圾房,一辆干垃圾清运车停在那,正在清运垃圾,邱晓霞傻了。她撒丫子跑上去想拦着,车却在她眼前开走了。
邱冬娜知道情况后,赶紧叫上顾飞,两人开车朝垃圾场疾驰而去,邱晓霞和王事成、胖丁也在同时往垃圾场赶。
五人到了之后都傻了眼,目所能及到处是堆成山的垃圾,以及一模一样的干垃圾清运车。
这时邱晓霞看到远处一辆垃圾车停靠到垃圾山旁,车斗已经高高摇起,她指着车大喊:“在那!就那个车!”
众人赶紧飞速跑向那辆垃圾车,邱冬娜边跑边喊:“别倒!别倒!我东西在里面。”
顾飞率先一个箭步跳上垃圾车驾驶室,大喊着:“师傅!别倒!”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师傅虽然被这几人吓了一跳,但是按键已经按下去了,一车垃圾就在众人眼前被倾泻在垃圾山了上。
五人绝望地看着漫山遍野的垃圾,邱冬娜却已经撸起袖子爬上垃圾山的最顶端。
顾飞震惊地看着她:“你干嘛啊?”
邱冬娜把外套脱下来,做围巾蒙住自己的脸,开始翻:“找!我不信翻不出来!”
王事成、胖丁、邱晓霞受到鼓舞,二话不说就加入了她,顾飞也爬上垃圾山开始翻找。
邱冬娜忍着恶臭,聚精会神,弓着腰一丝不苟地翻找着。
顾飞看到邱冬娜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去财大讲座,他对台下的人说:
“我叫顾飞,受朋友之托来给大家上课,首先,我想先问问你们,将来想干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台下,一个愣头青似的小姑娘站了起来,她说:“我想成为一个勇敢的人,无论顺境与逆境,都能体面的活下去,可是,这与我们学什么专业,将来干什么工作,有关系吗?”
顾飞和小犟对视,认真地回答她:“有关系,无论你干什么,都要先明白,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两个多小时过去,邱冬娜终于从垃圾山的顶端兴奋的站了起来,她高高举着摄像头,大喊:“找到了!”那一瞬间,顾飞好像看到了《自由引导人民》里那位举起法兰西旗帜的少女。
众人回到烧烤店,也顾不上把身上一身脏兮兮的臭衣服换掉,赶紧开始弄摄像头。王事成熟练地从摄像头里找出了储存卡,摄像头中的画面终于出现在了电脑上。顾飞紧张地翻找着,邱冬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终于,他们找出了想要的东西。
画面上,陈劲锋在客厅里焦虑地走来走去,他在跟华兴实的贺总打电话:
“不要再催了,我再想办法了……你当我不想快点搞定程帆扬吗,可她软硬不吃……你现在是拿钱来威胁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事……别,别,我保证你不用担心程帆扬,你就把钱给我准备好就行。我破釜沉舟了……我用了点手段,她这种人最要脸了,我已经想办法把她办了……不是你想的那种办,但我拍了不少照片,各种姿势都有……实在不行,我还有后手,这个报告,非凡不出,其他地方我也能想办法出了,就是没有非凡这么方便就是了……钱,至少先给我一半。”
陈劲锋挂断电话,又拨通程帆扬的电话:“帆扬总,是我。……别急着挂我电话啊。今晚见面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了,别让我再白跑一趟了,你可别忘了,我给你拍的那些艺术照,我每天都要反复欣赏好几遍的……”
顾飞和邱冬娜拿起摄像头直奔派出所,把证据交给了警察。两人从派出所里出来时,都是一脸的放松。邱冬娜除了希望能帮到程帆扬之外,还惦记着能不能给陈劲锋加上一个猥亵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