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凌空而起，手中玄铁剑直劈那道士的头顶。道士挥剑去拦，却是慢了半分，被玄铁剑削掉了大半个发髻。一半头发被削秃了露出头皮，另一半披散下来，样子滑稽又狼狈。
这会儿我有点儿相信李大头当初留下来确实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貌。
“当啷”一声，那道士手中长剑落地，单膝跪于桥面上，竟是一脸的悲喜交集，声音中带着哽咽，“将军，属下可找到您了！”
这又是什么戏份？
李大头也停下手中的玄铁剑，盯着道士的脸看了半天，“你是随风？”
道士点头，眼中滚下泪来，“正是属下。刚才我看到玄铁剑就觉得像您当初的佩剑，但是这剑身笼着黑气，我没敢认。后来看您这身法，再听您说您姓李，属下才敢确认，确实是您。”
李大头也颇为感慨，“起来吧，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遇到故人。你干什么不好，怎么做了道士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职业？”
道士起身，用袖子抹抹眼睛方道：“属下当年战死后轮回几世皆是普通人，后有一世机缘巧合下成为修道之士。这几百年来属下一直在寻您，可是上天入地都没有您的身影，也不见您转世轮回，谁料竟然在这荒郊野外遇到您了。”
两个人说不完的叙旧话，都是当年战场如何如何，袍泽们如今下落如何如何。我悄咪咪地潜到湖里，那道士既然与李大头是老熟人，应该不会再让我魂飞魄散了吧。
那二人一直聊到东方泛白。李大头做为鬼魂，就是道行再高也不能白天现身。
道士依依不舍地起身，“将军为何还要屈居此地？您当年平定天下，战功赫赫，世人都说您是将星转世，您何不寻一个光明的去处？”
“什么将星不将星的，好鬼不提当年勇。”李大头无所谓的耸耸肩，脑袋又差点儿掉下来，他赶紧用手托住，“做鬼挺自在，挺好的，比做人舒坦！”
道士叹口气，“想来您有苦衷，属下也不好多劝。只是石桥上的那个桥姬执念太重，您与她纠缠在一起恐怕会有损您的道行。”
李大头托着脑袋仰头大笑，“哈哈哈，我都做鬼了，还怕什么有损道行。”他拍拍道士的肩膀，“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再找这桥姬的麻烦就行。”
道士恭谨地行了一礼，“属下遵命。将军，若有需要属下效力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李大头手抚下颌，“别说，还真有一件！”
李大头让道士去寻我在湖底的尸骸。
道士念了避水决潜入湖底，须臾托着一块石头上了岸，歉然道：“年头太久了，渣子都没剩下，只有这块石头上附着那桥姬的一缕生魂。”
我认得，那是推我入水时绑在我身上的石块。
道士将那块石头埋在了湖边大树下，这才与李大头告辞，披头散发地背着青锋剑继续踏上降妖捉鬼的征程。
入夜，李大头招我现身，笑眯眯地将我领到石桥尽头。
这石桥禁锢了我千年，我踯躅在桥头不敢迈步。
“试试啦！”李大头在一旁拍手，脑袋一晃一晃的，“你都是厉鬼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被结界再劈掉一条腿嘛！”
我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结界消失了，我跨了出来。我扭头看向李大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李大头一挥手，“哈哈哈，走，我带你去人间逛逛！”
我身上还穿着桥姬的白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李大头身上是破破烂烂的袍子，扔在地上乞丐都不要的那种。
他看看我，又看看他自己，“这可不行，咱俩这身打扮，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不是阳界里的活人。城镇上有不少夜猎的修士，虽然不如随风法术高强，但咱们是去玩的，不是去陪他们练手的，犯不着跟他们浪费功夫。”
于是到了城镇后他先拉着我潜入一家无人的冥衣铺子。铺子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寿衣。
他从墙上摘下一件淡紫色的寿衣，用法术将上面绣着的象征着驾鹤西去的荷花和仙鹤抹去，换成海棠花。然后点燃了一个火盆，将衣服扔进燃烧的火盆里。
衣服在火盆中化成灰烬，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将衣服递给我，“穿上吧。”
我摸着那光滑柔软的丝绸，精神一时有点儿恍惚，跳跃的画面闪现在脑海中。
满面笑容的少年拉着我的手进了成衣铺子，“傻丫头，你喜欢哪件？红色的好不好？要不这件黄色的？”
“不，我喜欢那件紫色绣着海棠花的。”
……
“喂，你发什么呆？”李大头推推我，又递给我一双烧过的紫色绣鞋。
我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画面也消失了，再也捕捉不到。
我赶紧穿上衣服和鞋子。做鬼千年就赤足了千年，如今终于又穿上鞋，走路都不习惯，扶着李大头练习了一会儿才能走顺畅。
李大头用同样的方法给自己烧了一套湛蓝色滚银边儿的锦袍。
我忽然发现，他不吐舌头不掉眼珠的时候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