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洁不傻,她明白,一个男人接二连三的来店里找她是因为什么,那男人是喜欢她的,而她,也是喜欢那个男人的。
就这样,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慢慢的从最开始的朦胧,变成了后来的情深。
袁洁爱那个男人爱的深沉,而男人,却是一个有着家室的人。
起初袁洁不知道男人有家室,可当她知道了以后,一切也都晚了。
当一个女人,无法自拔的沉迷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自动规避,这世上的所有阻挠;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只是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上一句话。
袁洁也深知,自己是配不上人家的,所以她从不越界,她将她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维系在了唇齿之间,维持在了肉体的交缠。
她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而变的渺小。
当年,红灯区的收购方案实施时,项目方遇到了不少的阻力,而这阻力之一,就有卢军一个。
卢军家觉得项目方给的补偿金不够多,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这个项目里,最棘手的一个钉子户。
而那时候,卢军也察觉到了袁洁的感情变化,他开始将袁洁禁锢在家中,不让她出门,更不给她喝水吃饭。
我那时候怕卢军把袁洁活生生的饿死,就偷偷的跑去了卢军家里,把袁洁偷放了出来,而也就是那一晚,卢军家的理发店起了火,而袁洁,冲进了火堆之中。
我们所有人都不清楚,那晚卢军家的店里,到底为什么会起火,而袁洁,又为什么会冲进火堆里。
关于那晚的事,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卢军在逃生的时候,被家具砸断了一条腿,而理发店被彻底烧毁,卢军家这个所谓的“钉子户”,也就被彻底清除了。
从那以后,袁洁因为蓄意放火,而进了监狱,整个红灯区,也在第二天,被夷为平地。
15、
过往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而赫子铭的这张脸,渐渐的在我的脑海里,浮出了水面。
记忆深处里,我仍记得在我生日的那天,袁洁曾让我去店里取我的生日蛋糕,而在我离开之前,我看到了赫子铭来了店内。
而那次,我分明留意到,袁洁在看到赫子铭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情和期待。
当时我不知道袁洁的相好就是赫子铭,更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这三个字。
眼下,办公桌上的茶香味,仍旧余香袅袅的徘徊在我的鼻息处。
赫子铭眉头紧皱的看着我,仿佛在等我解释,为什么,我会木然的看了他这么久。
其实当年,我是有想过,会不会小宝,就是赫子铭的孩子,所以我来了城里,入职了当年收购红灯区的这家公司,可三年过去了,我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和袁洁扯上关系的人,会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老总。
可是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心里慌乱且复杂的这一刻,我忽然就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赫子铭从座位里站起了身,他看了我好一阵,询问着说:“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
情绪崩溃的一瞬间,我没能控制的,流了眼泪。
可能,我太心疼袁洁了,也可能,我太痛恨赫子铭这个人了。
赫子铭一头雾水的回身抽出了纸巾,他递到我面前,而后,转身就要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内。
而当他的背影面对我的一刻,我鼓起勇气,冲他开了口,“你认识袁洁吗?”
话音落地的顷刻间,屋子里只剩下墙壁挂钟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好似过往的伤口,在沉默中,被撕成了碎片,那些血肉模糊且不堪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播放在了眼前。
赫子铭的身子静止在了原地,而我,无法克制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她出狱了,她过的很不好,她还有了孩子,但这些事,她谁都没告诉。”
16、
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以为,我饱含深情的,跟赫子铭说清楚了袁洁的状况,他会良心发现的,去为袁洁弥补些什么。
可结果,在他的一通突如其来的办公电话闯入以后,他让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一个人落魄的站在安全走廊时,我蹲靠在墙边,难过了许久许久。
我想给袁洁打一通电话,可转念一想,如果袁洁知道了,当年她豁出命爱上的那个男人,是这般的不负责任,那她会不会很失落?
我忍着心里的所有纠结,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
而没过多一会儿,我的手机,来了人事部林主管的电话。
林主管告诉我说,我的预支工资请求,已经被批准了,而明天,财务会给我提前开资,大概是四万块左右。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其实我并没有多开心,只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爱情这个东西,永远都靠不住。
财务拨款后的第二天,我没有得到有关赫子铭的任何消息,好似,他对我那天在办公室里说的话,毫无感觉。
我倒也不在乎那些了,就当自己,是去丢了一次人。
整整十万块都被凑齐以后,我在公司请了两天假,我打算回家里一趟,亲自把钱,送给袁洁。
而临着回家的前一晚,我正在整理行李,家门外,就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我闻声打开了房门,结果竟看到了……淋了满身雨水的袁洁。
袁洁看到我的一刻,兴奋的就推着我进了屋,说:“哎呀你家可真难找!我这问了一路啊,才算是找到这里!你这也太偏了吧,能安全吗?”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来了?”
袁洁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啊!我来看小宝啊!我闺女呢?我看看你把她照顾的怎么样了!”
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在睡觉呢,刚哄睡着!”我接着说道:“你自己来的城里吗?叔母呢?没和你一起?”
袁洁没有理会我,她径直走进了屋,而无意间,我在她裤腰的位置,看到了一点点的血渍。
我跟上了前,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忽然来城里了?到底怎么了?”
袁洁突然来了我的出租屋,这让我有点意外。
趁着袁洁在卧室里看着小宝睡觉的时候,我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新的外裤,递给她说:“你是受伤了吗?还是来月事了?裤腰的地方怎么会有血?”
袁洁随意的摆摆手,“不碍事!不小心跌伤了,后腰的地方出了点血,你把裤子放这吧,我一会儿就换。”
我把裤子放到床边以后,我重新走去了行李箱旁,既然袁洁来了城里,那我也就不必回到乡下了。
我把我提前装好的十万块现金拿到了卧房里,放到袁洁的身旁说:“姐,十万块我已经凑齐了,你把这钱,还给卢军吧!然后,你和叔母,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跟我一起来城里!我现在合租的这个室友,前天刚搬走,你要是不嫌弃这里,就和叔母,一起在我这里住下。这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是五脏俱全,你也在城里找份工,我们俩一起养叔母和小宝。”
其实,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无比的轻松,虽然现在负债累累,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累了。
可袁洁在看到那十万块以后,她似乎并没有很开心,她盯着牛皮纸袋看了很长时间,转头对我说:“你从哪里弄的钱?你和谁借的?高利贷吗?我不是说了这事不用你管吗!”
袁洁的语气很凶唳,但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她不希望,我因为她的事,而背负压力。
我摇着头说:“你别多想,这些钱,有我自己攒的,还有和朋友借的,还有我从公司,提前预支的,都是正经弄来的钱,你别担心了。”
可袁洁笃定的摇了头,拒绝说:“这些钱你拿回去!我不需要!我欠卢军那十万块,我已经解决了,你别管了!我已经还完了!”
“还完了?”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才几天?你就把十万块还完了?你找谁借……”
话没说完,突然,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谁会来,走到家门口时,我隔着房门问了两声,但都没有反应。
难道是房东吗?还是家里的卫生间又漏水了,邻居找来了?
17、
我试探的开了一条门缝,结果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请问……是袁淼的家吗?”
袁淼是我的大名,而门外的这个声音,在经过我反复的思考之后,我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赫子铭的那张脸。
脑子恍然的瞬间,我伸手就打算把房门关合,可身后,袁洁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她好奇的站在门口的位置,说道:“是谁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袁洁和赫子铭的重逢,会是在今天,甚至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下。
一切都来得毫无防备,无法招架。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也可能,这就是袁洁逃不过去的一劫。
房门被彻底打开时,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走廊外的雨滴声稀里哗啦的在耳边响起。
眼前,赫子铭的身上还有未干的雨渍,而我身后的袁洁,彻底失了声。
可能,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我,永远无法理解,袁洁在看到赫子铭时的悸动,也永远无法理解,两个明明有了家室,却还要违背社会道德,奋不顾身的挂念彼此的那种心情。
其实赫子铭今天,是来找我询问袁洁的近况的,他开了车子来,甚至已经准备,要在今晚,去乡下,把袁洁接到城里。
三年的时光阻隔,没有带走他们之间一分一毫的感情,重逢的一刻,他们依旧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热烈。
我知道他们这样并不应该,但不应该又怎样,现在的我,只希望袁洁能幸福。
18、
赫子铭出现以后,我一个人下了楼,去了附近的便利店,呆了好久好久,我说我要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可实际上,我只是想给他们两人,腾出一些独处的时间。
等我再次回家时,他们两人早已热泪盈眶,赫子铭的怀里正抱着小宝,袁洁坐在他的身旁,晦涩而满足的憨笑着。
或许,小宝的亲生父亲,就是赫子铭吧,因为在我看到袁洁那副放心的模样时,我就猜到,这孩子,一定是和赫子铭有关的。
袁洁这辈子,没对哪个男人动心过,谁又想到,这一动心,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我把购物袋子放到床边以后,看了一眼袁洁还没有更换的脏裤子,提醒着说:“姐,你把裤子换了吧,你的裤子都脏了,这样多不好。”
袁洁傻傻的低头看了一眼,急忙应声,“嗯呢我这就换!”
袁洁的裤子换下来以后,我拎着她沾染了血迹的裤子,去了卫生间。
其实我知道,袁洁的后腰并没有受伤,而裤子上的血,也不是她自己的。
傻傻的站在卫生间里的那段时间,我听到了袁洁和赫子铭的对话。
我听到了当年袁洁是因为什么而冲进了理发店的火海里,也知道了,当年的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
那场大火,被袁洁形容的轻描淡写,她说当年放火的那件事,赫子铭做的没有任何错,如果不放火,卢军这个钉子户,就永远都除不掉。
只是她没想到,赫子铭会被困在了大火之中。
所以后来,才会有袁洁冲进火海的那一幕,更有了后来的收购成功,以及赫子铭的跳级升职。
过往的那些片段,就这么简单的被袁洁一带而过,她从记忆里游离出来时,她望着赫子铭的脸,傻笑了很久。
她说她的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图了,她就希望,赫子铭能好好的,小宝能好好的,袁淼能好好的,蒋玉兰能好好的。
她把所有人都提到了,但惟独,没有提到她自己。
此刻的我,仍旧站在卫生间内,手边,搭挂在洗衣桶上的脏裤子还没有洗,而墙壁一侧的下水管道里,哗啦哗啦的开始流水。
屋子里的隔音太差,袁洁和赫子铭的悄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而脚边下水道口的潮臭味,又熏的人神经发麻,我开始想不清楚,以后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裤兜里,我的手机再次振动,我想着,应该还是蒋玉兰发来的,毕竟刚刚在超市的时候,她发给我的短信,还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我掏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连续几条的消息,整个人渐渐从茫然,过渡到了清醒。
“丫蛋,你姐到底跑没跑啊?她光让我自己跑了,那她呢?她还在你那里看孩子吗?她是不是没和你说,她杀了卢军的事啊?你快点让她跑吧!别让她回来了!卢军家那边都报警了,现在警察一定在找你姐呢!”
“丫蛋,你倒是回个话啊,我现在在我朋友家里了,我很安全,你快和你姐说,让她赶紧跑!警察不傻,他们肯定会查到你那里去的!下午的时候是卢军喝多了,才来家里闹的,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拿刀子把卢军给杀了!你要是看到她了,你别让她在你那里呆着了!”
看完蒋玉兰发来的后续信息,我这一刻的心情,照比刚刚在便利店的时候,平静了不少。
我用力的抓紧了手边那条沾染了血渍的裤子,我回头看了看卧室里,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
或许,二十五年前,袁洁在垃圾桶旁捡回的这条命,我也应该还回去了。
潮湿的卫生间里,我默然的换上了袁洁的裤子,我将蒋玉兰发给我的那些消息全部删除,而后走去了家门口。
打开房门之时,我平静着嗓音,回头冲着卧房的方向喊:“姐!你和赫总在家里休息吧!我再下楼买些东西,一会儿回来!”
袁洁大着嗓门答应了一声,说让我路上小心一点。
从家门走去楼下的这一路,窗外的雨滴声,越来越大。
这注定是一个彻夜滂沱的夜晚,也注定是一个,长路漫漫的夜晚。
走出单元楼,我将手机扔到了脚下的臭水沟里,而面前,刚刚好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
打开车门上车时,车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烟味,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姑娘,去哪啊?我这开不了太远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我转头看了看被雨水打湿的车窗外,豆大的雨滴,蔓延了整面玻璃窗,冰冰凉凉……
司机师傅再次回头看着我开了口,“姑娘?去哪?给个话!”
我木然的转回身子,“师傅,麻烦您开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