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一起点头，那关二像是想起什么，又说道：“这鬼市中大都是从这邙山陵墓中取出的东西，若有合用的，恩公不妨买下，以含有五行真气的灵物付帐最好。”
“如果没有，我这里有一点沾染了地下阴气的银器，倒也能换些东西。”
说着已是从摊位下取出几只黑乎乎的银盘银碗，想来也是个别盗墓贼拿来与他付帐。
潘伟摇摇头，论五行灵物，他是一点也不会缺少。让关二收好东西，自己告辞而去，回头时，那夫妻二人双手握在一起，脸上都是复杂难言。
想来也是心中矛盾，留在这里，只会最后变成一对没有神志的厉鬼；能被超度，又说明两人从此彻底分别，再不相见。
如何选择，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叹口气，转过头来继续前行，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人间不曾见过的“鬼市”热闹。
山谷中便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皆是幽幽的绿色阴火，两排桌案沿街摆放，上面倒是琳琅满目，更有些珠光宝气。
只是这些东西上大都鬼气森森，有的上面分明是施展了“障眼法”等伎俩，等着没见识的人拿了回去当作宝贝。
来回逡巡的生人并没有几个，目光游离地看着一件件物品，手中紧紧攥着自己带来的些许灵物。
潘伟不想打草惊蛇，沿着街道慢慢前行，就在经过一个平平常常的摊位时，心中一动，怀里的小灵鼠也探出了脑袋。
他转过身，摊主是个缺了半个脑袋的僵尸，分明是遭了什么钝击之器的毒打，剩下的一只眼睛里魂火如焰，幽幽地问了一句：“可……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
潘伟并不答话，挑挑捡捡，把那一堆黑乎乎的铜铁翻找了一遍，最后伸手从最下面抽出一柄样式简陋的短刀。
这是一把铁刃，早已锈迹斑斑，刀柄烂得只剩下一截三寸长的铁把儿，刀身上满是污渍，连铁器的本色也看不出来。
刀锋上缺口处处，尖端都只有一个简陋的斜面，看起来只是一把最平常不过的汉代环首刀，却还不到两尺长，像是一件临时打造的凑数之物。
只是潘伟的心中却有点异样的感觉，刚才那股意动并不是此物的金性灵气有多强，恰恰相反，那股曾经有的灵光早已散尽。
小灵鼠也有点迷惑，它莫名有点害怕这把粗陋的兵器，有种莫名的忌惮。
潘伟伸出两指。在刀面上轻轻抹过，让那些污渍瞬间便升华无踪，手中的短刀也倏而散发出一线寒芒。
有八个极小的汉代篆字并排阴镌在刀身靠近刀格之处，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看清楚后，潘伟却觉得这八个字在七百年后，依然熠熠生辉，散发着凛然的气势。
他抬起头，从怀中摸出一粒贯注了自身金性真元的金豆儿，手指一弹，落在了那僵尸摊主的骷髅手边，随口问道：“够了么？”
僵尸独眼中的魂火闪了闪，却没有多余的反应，潘伟也不多言，将那短刀提在手中，缓步继续向前走去。
左右不时有些闪动着灵光的古物在潘伟的感知中被察觉，但都是些曾经有过辉煌战绩的古代兵刃，残留着些许的煞气，却没有那让人意动的特别之处。
里许长的“鬼市”堪堪到了终点，前方也只剩下一片漆黑，再没有任何动静，潘伟嘴角拉出个弧度，又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城阳樊崇，赤眉灭新’么？”
身后的黑暗中，蓦然出现了那个门口鬼差的身影，不过此时他还带着四只巨人般的白骨战将，也来不及反应这人类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只是疑惑的问道：“啥？？”
“樊崇，阳城莒县人，于新天凤元年率众起义，创赤眉军，历时五年，消灭王莽新朝大军主力，后占据长安，推翻更始皇帝，虽败于光武之手，仍不失为当世之人杰，不屈之丈夫。”
就像回到了私塾之中，潘伟手抚短刀，面不改色，娓娓道来：“此刀名叫‘三老’是大汉民间最为底层的官职之一，却是赤眉军中最高的职务，你可知是为何？”
那鬼差与四只巨大的白骨战将不能动弹分毫，十只绿光幽幽的鬼眼一起左右晃了晃。
“却是这赤眉军起义只求一活，不为升官，可惜可叹……”
潘伟将那短刀放在眼前细细观瞧，浑然不觉那鬼差眼中已是一片苦苦哀求之色。
喟叹良久，他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几只定在当地的鬼物，伸手打了个响指，开口问道：“不知王司阍大人找我何事？可是看上我身上那几粒金珠了么？”
那“王司阍”突然可以行动，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小鬼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高人，还请尊上看我多年修行不易，饶过我这一遭，饶过我这一遭吧……”
话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惊惶失措。在这邙山鬼市，从来没见过哪个修为如此之高的修士来这里淘宝，也没有一个生人敢在此造次。
他只想占点小便宜，反正这事也做了不知多少次，今天竟然直接踢到了铁板上，实在是悔不当初。
潘伟目光微动，那鬼差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亮光闪动了一下，那四只自己从生前就在祭炼的“玄阴白骨傀儡”就突然变成了一地细沙。
连个绿豆大小的渣都没留下，那被自己生生炼制在体内的怨魂更是连个响动也没有就烟消云散了。
一时只觉得自己大限已到，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潘伟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拖了起来，还是那副亲切和蔼的样子。
轻轻替这“王司阍”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和声道：“眼下月黑风高，正是我们一见如故，互诉衷肠的时候，何必说什么饶不饶命的话……”
鬼差只觉得那一下下拍打都是击在自己的神魂深处，连眼中的绿色魂火都抖动起来，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颤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