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什么，万年之前，这天地间天灾不断，水祸横行，那大禹……”
说到此处，这女子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忿恨，更多的是忌惮。
“大禹带着你们人类治水，却发现越是这紧要之地，地脉的元气就越不稳定，却是需要灵物镇压。”
听到这里，潘伟的心中已是泛上了一丝不安，难道自家人类的老祖先又做了什么留下仇怨的大事来？
像是看透了潘伟的心思，那女子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玩味：“不错，这上古大妖，除了那侥幸逃脱的十个之外，尽数被你们的先祖带人捉来，加上禁锢，镇压在这神州气脉的关节处。”
“可怜如我，从不曾伤过一人，也被你们推山抽水，动员了百万之数，从沧溟泽硬生生锁拿出来，镇在这黄河三门之处，至今已是万年，我的不平，我的公道，是不是该从你这里来取？”
她摇晃着手足上的金环，仿佛无意的把玩着，但潘伟猜想，这恐怕就是那禁锢的枷锁。
他张口结舌，作为人类，这些大事听来让人心潮澎湃，但一想到面前这神通广大的苦主，又怎么能说出话来？
那女子虽是发问，却也没有指望潘伟回答，又自顾自道：“万年以来，这方人间界灵气渐绝，已到了末法，我的身体没有了天地灵气的滋养，百万年的积淀也在与地脉涌动的对抗中渐渐耗尽了。”
“我正在死去……”女子停下了话语。
潘伟闭上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刻，那缥缈的声音又悠悠的响起：“这万年以来，我始终有一事不明白，为何你们这些人类，一无强健身躯，二无坚利爪牙，又喜欢阴谋诡计，又向往不劳而获；”
“不住的自相残杀，不住地掠夺天地造化，为什么这方天地就如此地垂顾你们？”
“你说我玩弄人心，残害无辜，万年以来，我在这黄河水底，能感知两岸不远处的所有动静，我见过流血千里，我见过伏尸百万，我见过灭村屠城，我见过同类相食！”
“那乌有之寨，那河边大树，所有的惨剧在你们的历史上都真实的上演过，又何必我来操弄？只不过是作了个测试而已……”
无忧寨，乌有寨，潘伟心中终于明白，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片撷取自历史真实的幻境，想着那潘五，想着那圆盘中的一堆人头，潘伟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给我的结果，却是很有意思，在乌有之寨，你没有逃跑，选择了‘希望’；在河边树下，你们都没有逃跑，你最终选择了‘坚持’，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因为啥而让你这么做？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宁愿失去只有一次的生命，也不想放弃呢？”
潘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心中头绪万千，却说不出什么。
“是你们那莫名其妙的‘义’吗？还是自欺欺人的‘德’？”那女子兴味盎然，色彩绚烂的瞳孔盯着潘伟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潘伟低下头，又摇摇头，抬起眼道：“这些事，却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清，我只能说，那只是我的选择，我主导了我的生命，我愿意为了一些事而付出他，仅此而已。”
蓦然间，那白衣女子笑了，如同万千春花绽放，好似无边灿烂阳光，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幽幽道：
“选择吗？……这大概就是你们能够生存、壮大、最终又能主导这一界的理由吧，我已没有时间再去探究了……”
一时静默，潘伟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那日黄河水清，河岸崩塌，难道是……？”
白衣女子接口道：“你们人类不是有俗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已将死，却即不能言，也不能鸣，只是想回家而已，这方天地，我曾经来过，也死在此处，却也不想悄无声息。”
潘伟想到那日里掉入黄河中的关二等百姓，虽有不忿，但再想到这万年的禁锢，心头也是黯然。
“我三十日一吸气，三十日一呼气，吸气为虹，呼气为蜃，你可知我的名号？”
潘伟震骇莫名，呼气为蜃，居于沧溟，似乎在一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号，正是上古大妖沧溟蜃，却不料竟被大禹拿来压在河底！
白衣女子见潘伟嗫嚅不言，微微笑道：“我也有名，叫作幻曦。”
潘伟收摄心神，点点头回应道：“我会牢记，也许会将这一段历史说给自己的子孙。”
幻曦却叹一口气，说道：“记与不记，全无分别，万载之下，都是微尘，只是你们人类生生不绝，这传承之道，却是久远。”
潘伟略一躬身，心头还有一个疑问，又问道“如果在你的幻境中我选择了逃跑，结果又是怎样？”
幻曦凝视了他一眼，开口道：“不会死。”
潘伟一时不解，茫然地看着她。
幻曦嘴角又勾出个好看的弧度，接口道：“我的幻境，时间流逝与这实境一般无二，幻境过了多少日，真实的时间便流逝了多少，只不过我以自身一点灵气保存着你们的肉身不灭而已；”
“幻境中不死，实境中便不会醒，从此在我这无间幻境中永远的生活下去，直到我死后百年，灵气全散，道法不存时才可能脱出，不过以你们的寿命，当是早已身死魂消，不存于世了。”
潘伟顿时心中恍然，原来脱离这“无间幻境”的方法只有一条，便是死去，他回头看着天空飘浮的那些气泡，河边大树下的所有同伴都死在那里，那这些气泡中的身体又是为什么？
“时候一到，他们自会醒来，回归自己的本体，就当做了个清秋大梦而已。”
潘伟不解，转身问道：“那我？……”
幻曦知他心中所想，说道：“在我这幻境之中，一人只会有一段梦境奇遇，做出选择，或走或留，我也只是要一个答案；”
“但你的答案如我所说，很有意思，所以让你又带着旁人经历了一个，作为补偿，我也将会回报一二，比如说，域外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