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神暗返,再入紫府,却见黑莲摇头晃脑,正在赏景喝茶,自在惬意,不禁出声打趣他:“你这个惫懒货,也不知好好修炼一番!”
黑莲一听,顿时叫起撞天屈来:“我只是你的一个小小念头,你想让我强我便强,你若不理我,我便也自渐渐消亡,哪有什么修炼的能耐,你须得给我个说法!”
潘伟也知他对,不多接话,问道:“如今过去了多久?”
黑莲微一思忖,眯眼道:“三百日。”
潘伟顿时一惊,这一次小小的闭关竟过去了十个多月,眼下难道已是这大堂天宝十二年的年末了?
心中暗急,却不知这天下又是一番什么景象,那魔染之劫又是到了哪一步?
正要转身,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又正视黑莲,问道:“那日里我审那吐蕃老萨满,你可有所感?”
黑莲也是面色一正,道:“确实有感应,那眷属在最后关头将说出名字时,似是在神念中被种下了什么禁制,连念头也转动不了;”
“在最后关头我只是感应到一个吐蕃词语叫呷布哒,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潘伟默默点头,他也知这魔将之中多有联系,想必有精明的已经开始了防范,自己此后的行事却还要小心一点。
举目四顾,自家的道种小青莲又绽开六叶,此时已足有三层三十片花瓣,犹自不见花心,倒叫他一时有点好奇。
既然此间无事,他便要离开上路,正要转身,突然天边一声清啸,天皓剑丹自天际而来,带着一声与往常不同的清鸣。
潘伟面带意外,极目望着天边疾飞而至的这道清光,不知这又是出了什么情况?
清鸣声息,剑丹已是来到了小小石案之旁,当空而悬,与潘伟平齐,却是轻轻一绕,在空中写下一个很简单的“跪”字。
面前就是父亲的坟茔,前方的剑丹也是如师如兄的存在,潘伟虽然心有疑惑,却并无抗拒,依言跪下。
剑丹悠悠一闪,清光分化,竟凭空显现出一只小小的青莲玉冠,色泽莹润,简约挺拔。
此时此刻,潘伟如何还不明白!就在他闭关之中,已是过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到了及冠之年。《礼记?曲礼》曰男子二十冠而字,这是师尊给自己的冠礼!
他双目含泪,双手接过玉冠,轻轻戴在头顶发髻上,插好玉簪,看着面前父亲的坟茔,心潮起伏,难以自已,这天下天上,终是有人始终牵挂着自已!
他深深地叩拜下去,向着师尊,向着父亲,此日真正成人,天下何处不可去得,再抬头时双眼已是一片坚毅。
天皓剑丹闪了两闪,在空中划下两字,正是“子明”。
想来这也是师尊给自已的字,潘伟不知道这是师尊临行前的安排,还是在星宫的感应,他只是再拜而谢道:“子明何其有幸,能得师尊青眼,必不会有负所托!”
剑丹却又是一声长啸,直冲入云,在天际划出一个大大的“心”字,像是师尊的嘱托,也像是自已的建议,就此入云而飞。
潘伟静立良久,手轻轻抚着头上玉冠,万般情绪渐渐平复,双眼看向天际,心中暗道:“长安,我要回来了。”
小小石洞中,枯坐了十个月的人影轻轻一动,一股清气自每个毛孔中暗暗一吐,全身暗尘皆散,不存于身。
潘伟睁开双眼,神光一现而隐,此时的他对自身的灵机已是收放自如,莫说常人,便是境界在腾云境的有道之士,等闲也看不出刻意收敛后的真实修为水平。
伸手一按,碎石无声崩落,潘伟长身一起,已是掠上了河岸,就站在自已前时曾经来过的地方。
这方雪域高原矗立万年,人迹罕至,此时就如同十个月前一样,还是积雪片片,荒草随风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头顶,那只青玉小冠竟然还是好端端的戴在头上,一时间竟不知是真是幻。
虽然这小小玉冠上眼下感觉不到什么灵光灵气,就好像一个普通至极的道家用物。
但潘伟却心知能被师尊跨界传来必定不是俗物,即便没有神通,它也是长辈赐下的重礼,当珍而重之。
放下双手,心中安定,他长长吸入一口这清冽的空气,轻轻几跃,已是来到最高处的“龙门”河边,伸手掬出冰凉的河水。
虽然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早已身无尘垢,但这洗一洗的欲望还是根深蒂固。
洗了两把脸,心中玩兴一起,索性直扑入水,将全身内外又在这湍急冰冷的河水中过了一遍,直觉得身心皆美,才纵跃出水,当空一振,发肤衣裳便是干透。
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又瞥见了水面上那一抹略微眼熟的金红光彩,它也似乎看到了自已。
若不是修行日久,潘伟真是要怀疑自已的眼睛,这尾金背红身的小小鲤鱼分明就是十个月前腾跃龙门的那一只。
说来那冥冥中的一线感应还曾经帮助过自已,它怎地徘徊不去,等着做甚?
小小鲤鱼两眼黑亮,在这冬日也奔腾不息的水面载浮载沉,却始终停留在原处。
两下里对望一刻,小鲤鱼似乎记下了这个人的相貌,鱼嘴翕动两下,尾巴猛得一甩,掀起一大团水花,转身又向上游去了。
潘伟的目光中,那抹金红之色竟越来越长,越来越细,最终似是河中一声雷鸣,隐没不见。
难道当时它也有了感应?潘伟感受着河水上游突然传来的一阵水性灵气,心中暗自猜度,却也不能妄下定论。
看来你也安然渡过的关碍,得了机缘,那便好好的生存下去,日后再有相见,倒是可以叙叙过往。
心中祝祷,抬头四顾,辨明了方向,潘伟一声清啸,拔地而越,此时“凌紫冥”身法再度运起,直如陆地飞仙,只见缥缈灵动,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直直向东而去。
不过两日,一路疾行的潘伟翻山越岭,穿州过县,已是到了大堂帝都长安之西的金光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