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咂嘴之声传来,抬头看时潘伟已是从自己的碗中舀出浅浅一匙,放在嘴里细细品味,脸上一片陶醉之色。
宝璐一声叫喊:“阿兄阿兄,这是冷胡突!”
“冷胡突!”众人一起低下头来看,这可是传说中那些高官显贵们才能吃到的甜中极品,难怪这国公府的小姐看了出来。
连忙小匙舀起,没有家伙索性用上了手指,将那带着冰粒的浓糊放入口中。
先是一股直冲口腔深处的奶香,接着便是那凉丝丝的口感,伴随着高原太阳花蜜的芬芳,和着酥油醇美的溶解;
又被那青稞粉加以调和,却不显得过份的齁甜,最后是一丝丝柔韧的嚼头,那是奶干,是恰到好处的搭配。
这是自然界决无可能出现的口味,将蜜糖与奶油的混合既带来绝妙的味觉口感;
更有极高的营养热量,给这些即将长途跋涉的人们补充一下正是再好不过。
潘伟当然不知道这些,自顾自吃得开心,众人都没了声息,尉迟宝璐已从锅里给自己盛上了第二碗。
尉迟宝光看得开心,打趣道:“看你这么喜欢潘伟的手艺,不如回去我禀报父亲,把你许配给他可好?”
潘伟面嫩,早一口呛了出来,不料那小宝璐眼也不眨,嘴巴边还糊着一圈冰糊,张开小口,大声应道:“好!”
众人轰堂大笑,潘伟落荒而逃,只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狼狈过,尉迟小妹妹浑若无事,又舀起第三碗。
一天就在这样轻松嘻闹的氛围之中的渡过了,八人虽素昧平生,但经过了幻境中的同死和在这异乡之地的抱团。
现下已是聚为合力,对漫漫前程也是充满了信心。
这是他们在这乌古小村的最后一夜。当晚,潘伟和尉迟宝光将众人聚在正堂那小小的油灯下,商量起归途的计划。
潘伟当先开口,他在幻境中就已知此处是三江之源,眼下应是吐蕃的东女国,当先告诉了众人。
尉迟宝光是将门子弟,自是对这的周边局势了如指掌,补充道此处应是东女国的孙波如。
从此处向东北过吐谷浑的大非川再到河州,便是到了的地界,路程有将近千里,众人都是一阵脸色发白。
这还没完,尉迟宝光最好军事,又把当下的情形再明说一遍。
就在过去的天宝十年,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密云郡公高仙芝兵败恒罗斯,使得对西域之地的控制力有所减弱;
更是彻底断绝了帝国向西部拓展的可能。
这一事件带来最严重的后果,则是本已内附的吐谷浑又被吐蕃控制,正要挡在众人的归途必经之路上。
吐蕃与的战争始于高祖皇帝武德六年,长期打打停停,双方也经历过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和亲期间的相互友好。
但近几年又是多有摩擦,眼下也算是敌对的双方。
想到自己一行莫名其妙到了这蛮荒之地不说,竟然还是敌对国的腹心之处,连玉族人藤原一叶面色也是难看起来。
但也有好消息,就在前年,也就是天宝九年,河西节度使安思顺派出游奕军,打下了吐蕃的树敦城,此城正是在吐谷浑的大非川上,也是众人的必经之地,如果这里还在的控制之下,那回家的路可就近了将近一半的距离。
众人又是一阵振奋,纷纷开口夸那安思顺有能耐,是猛将,又多了一点底气。
只是潘伟闻言心中又冒出一事,这安思顺与那安禄山虽无血缘关系,两家却是世交,更结为同宗兄弟。
这安思顺已多次向皇帝上奏安禄山的反相,确实是一片忠心耿耿,只是未能唤起这已年老糊涂的圣人的注意,实在是令人惋惜。
尉迟宝光也是想到这一层,与潘伟对视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一阵,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还是要按尉迟宝光所说的路线回返家乡,只是长路漫漫,又怕遇上了吐蕃的兵马,心中一时惴惴不安。
潘伟心中亦是没底,斩妖除魔,比剑斗法他是谁也不怕,但面对那铁甲骑兵的千军万马,任你是金丹大修也休想硬撼,在列队冲击之下你又能杀得几个?
更遑论在那冲天的煞气之下什么法术也休想放出,这便是军阵的可怕,虽然自己独身脱逃没有问题,可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同伴送死。
当下也没了别的办法,便拿出自己在那木寺找到的吐蕃皮袍,无奈道:
“这一番少不得装成个吐蕃人,行那瞒天过海的勾当,只是别被人家抓住了盘问,须知我们没一个人能听懂那鬼话。”
众人一样无奈,苦中作乐嘻哈一阵,个个穿起了皮袍在身,又寻来点锅底灰将脸都搓得黑了,相互一看哈哈大笑,各自休息不表。
第二日吃饱上路,重武,虽是不算精熟,众人却也都能骑马,便又搜刮一些吃食用度绑在了耗牛身上,一行缓缓启程。
在这吐蕃天瘴之地,最忌讳纵车狂奔,不仅马儿受不了,骑手一样抵受不住,稍一多喘便要出事,所以众人也不敢着急,按着那曾岳的说法行事。
一上午走过了将将三十里,却是来到一片荒滩戈壁,连根草也没有了,大家心头一阵惶然,此是头上又是一只巨大的黑乌飞过,发出了“哇哇”的嘶鸣声。
这鸟儿比寻常的乌鸦大上许多,此时飞来大叫实在是不祥,潘伟下马摸出一粒石子,骈指一弹,一道劲风呼啸上天,正擦着乌鸦的鼻尖飞过,将这扁毛畜牲远远轰走。
乌鸦有反哺之德,是所有畜牲中唯一知道养老的物类,潘伟下不得杀手,只是身边“嘭”得一声弓响,一道劲箭已是如一道乌光闪过,直射向前方小山的顶端。
这一击毫无征兆,大家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尉迟宝璐不知何时又擎出了自己的强弓,一箭射出。
只是她小脸黑黑,缩在一个巨大的皮袍中,活像个吐蕃没长大的黑瘦少年,倒是有点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