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车时，足下一绊，稍微一个踉跄，他的小眼一眯，一脚将自己身前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姬妾踢飞出去，向着不远处那些亲卫模样的骑兵大喊了一声：“两脚羊！”
“两脚羊！”终于，这趴在树上的众人们，一起变了脸色。
“两脚羊”，如此惨痛的记忆不仅留在墨迹淋漓的史册上，这一段悲惨距这的天宝时代也不过相距四百多年，仍有老人会口口相传，仍有最惊恐的印象铭刻在传承之中。
藏在大树上的几个人面色已是咬牙切齿，只有那小贩曹前和黄三娘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冰冷下来。
不过马上他们就知道了。
那名倒在地上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好像突然失去了了灵魂，就那样一动不动，被几个五大三粗的腥膻胡儿架到了帐后，一阵得意的狂笑和恣肆的淫声后，她又满身血污的被扯着明显的躯体拖到了帐前。
几桶冰水泼上，就好像宰杀牲畜前的清洗一样，虽然处处伤口但仍然能看出青春和美丽的躯体上，只是微微抖动了几下，没有声音，只有麻木。
一个胡儿漫不经心的走上前，一边与旁人开着玩笑，一边回味着刚才美妙的感觉，手中的小刀轻松的把玩着，剔着指甲缝中的污物。
他一脚踩踏在这少女的头颅上，就那样一插一挑，一阵气息断绝的“呼噜”之声传来，然后是轻车熟路般的切开，分割，剔骨，下锅。
一切是如此的熟练，如此和自然，好像庖丁解牛般的行云流水。
不多时，一股莫名的味道便从那咕嘟泛泡的大锅中弥漫开来，直冲入这树上几人的鼻子里。
几个亲卫模样的围拢过来，挑了几块上看着满意的送入了大帐，其他几个就围在锅边，捞起，撕扯，吞咽，吃得如此满意，不住的拍着刚才动刀的那个同伴，称赞他的手艺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不羡羊”。
从那第一刀开始，黄三娘便已哆嗦不住，等看到这一幕，已是双眼翻白，口中黄水泛出，晕倒在树上，若不是曾岳拉着她，早已掉落下去。
小贩曹前将脸紧紧贴在树干上，全身发抖，他是个卖卤肉的，又何曾见过识过将同类下锅卤煮的情状。
潘伟双手已是深深陷入到了树干之中，他不是不想立刻跳下树去，一剑一个了结了这群食人的恶魔，只是略一抬头，这大营已是处处火把通明，几百口大锅火堆正在熊熊而烧。
在他的视野里，无数的人，或分或整的被下到锅里，或加把火，或稍一滚开，便被下到了腹中，成了食物。
没有一个人反抗，也没有一个惨叫，整个大营就好像是个巨大的餐厅，听到的只有迫不及待的咀嚼声和啧啧的**之音。
“这难道是阿鼻地狱？”玉族人藤原一叶实在不能相信自己还在人间，口中喃喃地发出的怀疑。
潘伟已是一样喃喃的给出了回答：“这不是地狱，是人间。”
另一边，那中年文士乔子良满脸泪水，终于发抖着低声说出了四个字，想要解释这一切：“永嘉之乱……”
不错，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四百多年前的无边地狱又重现在这几个人的面前，以如此直观和清晰的方式。
“当诛之！……”牙齿的格格挫动声中，尉迟宝光已抬起头来，他此时已不再去想为什么自己一众人就莫名其妙了到了这个地方，一股无边的火焰在心底燃烧起来，越来越旺，将要按捺不住。
尉迟宝璐脸色煞白，她一直没有闭过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姑娘成为了他人的案上之肉，口中之食，大眼睛中先是最难以接受的疑惑和不解，现在却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石赵石赵，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就是羯胡了，却不知道下面这人是世龙还是季龙。”
潘伟咬牙切齿，说出了他的猜测，五胡乱华之时，所谓的“胡皇”羯族石勒石世龙建立了后赵，是对待他族最为残暴的国家，当以人当军粮之事极为常见。
石季龙就是石虎，是石勒的侄子，杀了石勒的儿子石弘即位为后赵的皇帝，他的残暴比起叔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中土神州的历史上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尉迟宝光点点头，开口道：“下面这人看那排场便是不小，应该是这石赵的极贵之人。”
潘伟略一环顾，拍一拍藤原一叶的肩膀，对其他人小声道：“我和藤原兄先去探一探情况，你们在此等候，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尉迟宝光眼中一丝黯然闪过，一只手狠狠地抓在自己的大腿上，口中却应声道：“有我和舍妹在此，你且放心。”
其他几个都点头应是，潘伟握紧衣衫袍角，长剑缚在身后，与同样收拾利索的藤原一叶一同滑下树来。
虽然失去了超凡的修行力量，便寻常武人的修为还在，潘伟二人展开身法，先向这营地的边缘之处掠去，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此。
两人身法如同鬼魅，在已渐渐熄灭火把，陷入睡眠的营中穿梭，不多时，已是来到了侧方的一片鹿寨之处，这里就是营地的一侧尽头。
正要沿着边缘前行，忽然一阵熟悉的水声隐隐而来。
潘伟和藤原对望一眼，同时心中大动，全力展开身法，向那声音之处飞掠而去。
不过一两刻的光景，两人又是站在了黄河边上，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这小丘、这高崖，这冲天而起的浊浪，分明便是自己来之前那黄河三门的河岸！
只是此刻尚未崩塌，一切还都是老样子。
潘伟心潮起伏，前时那个梦境中，自己一人瑀瑀独行，在这黄河边苦苦寻找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他看了一眼藤原，见他也是一脸的惊异，正自苦苦思索的样子，心知恐怕这一切事情，都与这三门之处的黄河异像脱不了关系。
站了一刻，两人还有事要做，招呼一声，展开身法，又向那点点火光的大营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