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宇看着如意，忍不住略微红了脸，但是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那时候陶青嫣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在各种宴会上大放异彩，对所有人又都是温温柔柔的，说是没有动过心是假的。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通，从前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眼见着刚才还笑了一声的人，突然就沉寂下来，如意想起陶青黛的话，头一次细细打量起自己，面前这个纨绔公子来。
他当初在烟花之地里卖艺，少不得也要与人周旋，也见过许多人，有些纨绔子弟生冷不忌，又喜怒无常，他们这些楼里的女子不管是谁都惹不起，只能够尽力哄着骗着。
但是这人——看起来有点愣愣的，跟之前那些纨绔子弟大不一样。
或许，姑娘说的是真的呢？她不可能靠一个长笛的手艺在楼里做一辈子，日后总要有个归宿才好。
与其被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商人或者援外赎回去做小妾，不如信姑娘一句，能够让她赞一声好的人，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公子今日为何闷闷不乐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如意拉着人来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温言软语，让人看着心里就觉得十分舒服。
“若是不嫌弃，也能够同我说说，即便不是知己，咱们好歹相识这么久，说不得也能开解几分呢？”
赵清宇耳根发红，家中父兄都教育他，有什么事情男子都得扛在自己肩上，结果跑来回礼，反倒要向姑娘说自己的烦心事。
可是，说说也没关系吧？如意看着就让人很安心。
“我从前有一位故友，她是极好的人，所有接触过的无不赞誉有加，就连当初，我也险些让家里人上门求娶。”
赵清宇抿了一口茶，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充斥着困惑不解：“但是后来，她做错了事情，让家族蒙了羞，也毁了自己的前程。”
“如今她已嫁作他人妇，今日又收到她的请帖，说是邀请我们这些过去的故友一块赏花，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想要从我们中间找个依靠，但是于情，他不应该连累家族之后又连累我们这些故友，于理，他身为内宅妇人，不应直接给外男下贴子。”
“……可是我心里总担心，担心她过得不好，但我也明白，她这么做，万万不该。”
说到这里，如意实际上也猜到了个大概。
之前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也就那么几件事儿，只是如何劝慰还得斟酌。
“公子有情有义，有君子之风，如意实在佩服。”如意从一旁的小篮子里拿出矮矮的一瓶酒，“这是我闲来无事自个儿酿的青梅酒，拿来敬公子一杯正好。”
赵清宇苦笑一声，“我算是什么君子？别取笑我了。”
“怎么就不算了？咱们寻常凡人，这日子再怎么过都看的是自己，别人的日子再怎么过，只要不是自个儿害的，施以援手也好，作壁上观也罢，心里总是敞亮的。”
如意说着自己笑出来，赵清宇喝了一口酒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暗地里说他呢。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
虽然被小小挖苦一通，可是心里头却豁然开朗。
是啊，陶青嫣现在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好，娘家如今像是回不去，婆家丈夫不是个着调的，婆母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像是这样的家庭，他们自小在一块儿玩儿的，这些个世家贵女，便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但是陶青嫣当初自己做错了事，只能嫁给林文君，这中间，他赵二郎既没有冷眼旁观不提点，也没有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甚至包括之前陶家将刘姨娘扭送官府的事儿，难道是有谁逼着刘姨娘去做的吗？
都没有。
所以他刚才的那些愧疚是怎么来的呢？是因为请柬上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吗？
但请柬并不只发给他一人，所以，陶青嫣是对着当初的所有人都说了那些话的。
这样一来，有什么意思呢？
“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嘴巴毒，赵公子可不要介意才好。”
如意又斟了一杯酒，轻轻的放到赵清宇跟前儿，“奴家没读过那么多圣贤书，却也知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种种，除了那些一直陪在咱们身边的人，总会如同云烟散去，只分早晚罢了。”
“若是一直困在迷雾之中，岂不就是荒废了自个儿？这做人总得向前看，前头到底是荒芜沙漠，还是一片坦途，都有各自风景，沙漠长河落日，又或者锦绣江南风雨，哪一样不比之前已经经历过了，知道过的事儿有趣的多？”
赵清宇沉默半晌，朗声一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得好！如意虽为女儿身，胸襟见识却不输男子！”
一瓶青梅酒，二人分食，月色高挂，赵清宇唯恐唐突了佳人，早早离开。
但只这么一会儿，便胜过了许多人，数年相交。
另一边，陶青黛也来到了丽娘屋子里。
“我今日给你把脉，已经好了许多，再养上十天半月，就可大好了。”
陶青黛穿着一身素色罗裙，微微笑着，“这是新的药方，你记得喝。”
丽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打扮，看着艳丽明亮，让人觉得心底儿都痛快起来，听了陶青黛这话，皱了皱眉：“这苦药还得喝多久，蜜饯都压不住。”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熟识，陶青黛看她这般模样不自觉的笑了笑，“喝不了多久了，而且这个喝了，可以养肤，长久喝了能使容颜胜雪……”
话还没说完，丽娘就猛的打断，“我喝！我一直喝！”
陶青黛不由得失笑，又过了半晌，丽娘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好整以暇的看向陶青黛。
“你平日为我看诊，大多都是白日来，今日夜间到访，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总是瞒不过你。”陶青黛呼出一口气来，微微笑了笑：“我是想，等你养好了，帮我一个忙，我与一人有泼天血仇，不得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