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老者的一瞬,陶青黛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下子便回想起那张血色布条上的内容。
早在他们的人动身寻找圣手医师之时,其画像便已经摆在傅谨瑜的书案上。此刻她自然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他们寻了数日的人。
他们和文宣帝那么多人派出去,竟还是让傅谨廷捷足先登!
心中生起十足警惕的同时,陶青黛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悄然将目光从那老者身上收回,不再多看一眼。
傅谨廷见她如此,却也并不着急,只轻轻晃动手中折扇。
锦衣玉袍,笑意吟吟,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听闻七弟和陶姑娘近日在追寻一位圣手医师,只是苦于踪迹难寻,一直未能找到。本殿下心系手足安康,自当出一份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惜陶青黛一个字都不打算信。
她方才匆匆扫过两眼,大致确认这位圣手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只是被那黑衣人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整个人十分狼狈。
也是,这位六皇子请人的手段,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陶青黛面色沉静,抬眸看向傅谨廷道:“六殿下果然手眼通天。只是殿下既然传书将我引来这里,想必周遭是没有外人的,殿下又何必说这些场面话?”
傅谨廷挑挑眉,眼中似带着势在必得,并没有理会她话中明晃晃的嘲讽。
反而将手中折扇一收,笑道:“陶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爽快!既如此,那我也不必同你兜圈子了。”
他朝陶青黛走近两步,俯身逼近,语气轻挑:“一个圣手医师为聘,你嫁与我如何?”
陶青黛将碰到下巴的折扇拍开,眼里是明晃晃的厌恶。
“不如何。”
要不是顾忌到眼下那老者还在傅谨廷手中,她早一把毒粉糊他脸上了。
而对方显然也是料到了这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折扇被毫不留情地拍开,傅谨廷也不恼,反正也只是嘴上调戏一下罢了。
陶青黛有多厌恶他,他自个儿心里清楚。这小女子手段又多又毒,他暂时还不想放个活阎王在枕头边上。
“哎,陶姑娘这般铁石心肠,可真叫本殿下心里难受。”
傅谨廷一脸惋惜,紧接着话音一转,“如此一来,我就只好当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陶青黛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他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忽然朝自己看来。
“一封绝笔信,只身离京城。做得到,这位老人家便随你一同离去。如何?”
陶青黛眉心狠狠跳了下,看了眼有些精神萎靡的老者,复又回望向傅谨廷,“这条件于你有何好处?”
傅谨廷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了,耸耸肩道:“拆散了一对碍眼鸳鸯,除去了老七的有力臂膀。这好处还不够多么?”
明明身处庄严肃穆的庙宇,陶青黛却只觉得心头有隐隐火光涌现。
暗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陶青黛冷声开口,“既然殿下知道圣手所在,想必也清楚羽林卫也在插手此事。殿下此举,就不怕触怒天威?”
提到文宣帝,傅谨廷的神色终于变了几分,眼中带着不屑与扭曲的嫉妒。
“看来陶姑娘是瞧不上这样的条件了。既如此,便只能让这位老先生去黄泉路上行医治病了!”
他声音一变,压着老者的那个黑衣人立刻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手中宝刀直直朝着老者脖颈砍去!
“等等!”
几乎在陶青黛惊惧色变的瞬间,那看似势如破竹的刀尖便堪堪顿在皮肉前,只划破一点红痕。
陶青黛的心跳加快,她算是看出来了,傅谨廷要是发起疯来,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看着老者脖子上的血痕,陶青黛心中急切不已,却也别无他法。
最后只能点头答应了这般荒唐的条件。
傅谨廷眼中得意不已,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拿上来。
“我说,你写。”
针锋相对多年,傅谨廷自然对自己这个七弟了解颇深,于陶青黛颤动笔尖下出来的绝笔信,字字诛心。
她甚至不敢去想傅谨瑜看到这封信时会有多难过。
眼看傅谨廷将信看完封好,陶青黛压下心中悲痛,冷声道:“希望六殿下说话算话。”
傅谨廷此时心情大好,他简直都要迫不及待去欣赏老七那悲拗痛心的神态了。
“本殿下的话自然作数。待你办完事情,这位老先生自然完好无损地在城外十里亭等着。”
手中被塞入书信,是她刚写下的,将要刺向傅谨瑜的利刃。
陶青黛只觉得这几页轻飘飘的纸,却像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回到皇子府,一路走来有不少下人向她行礼问安。
但陶青黛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只淡淡回了个笑脸,便回了药房之中。
这些日子她为了傅谨瑜的毒废寝忘食,向来整洁的桌案上变得有些杂乱,此时仍堆放着各种药材。
苦涩的药香萦绕鼻尖,勾得她心中一颤,不舍之中莫名生出一种无力与悲痛来。
但仅仅只待了一会儿,陶青黛便收拾好情绪,匆匆书信一角压在砚台底下。
她得赶紧离开了,若是等到傅谨瑜回来,她便走不成了。
如今她对傅谨瑜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圣手身上。她不敢拿他的性命去冒险。
外头阳光温暖灿烂,但此时的陶青黛却只觉得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翻身上马,出了城门后便加快速度直奔十里亭而去。
“她不在府中?”
听到旁人的回禀,刚回到府中的傅谨瑜有些诧异。
自他醒来后,陶青黛几乎日日都要给他看一次脉,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等在府中才是。
“是。小姐吩咐说若是殿下回来了,便请去药房走一遭。”
傅谨瑜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那人离开,他便又转头看向身后低调进府的傅谨仁。
还未等他开口,傅谨仁便摆摆手:“那里头全是苦药,我可受不了。你自个儿去吧!我呀,就去你书房里看看字画,等你忙完再说。”
他眼里满是挪愉,反倒是将傅谨瑜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叫人将傅谨仁带过去书房。自己则来了药房这边,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