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恶出自于神,那么祂不是尽善尽美;如果恶不出自于神,那么祂不是全知全能。”
——柳德米拉
荣格听着穆莎的话,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就知道,有关于灵感生物,总会有些说不出的禁忌。
他又想,那么穆莎制作的那些布偶,会不会也具有一定的灵力呢?
黑山羊幼崽在前面走走停停,终于,在一个雕像前停了下来。小羊羔飞快地跑到雕像后面,片刻后,咬着一个布偶的断手走出来。
穆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森林最喜欢的一个玩偶——哪个有着修长四肢的男性人偶。
小羊羔把布偶的断手放到穆莎面前,嘤嘤地叫了几声。荣格拦了一下穆莎,他从怀里逃出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才去捡起那布偶断手,疑惑说:“这代表着什么?”
穆莎思考了一下,嘴里吐出一个词语:“捉迷藏?”
前些日子,森林总是一个人,在着庄园里跑来跑去,自己和自己玩捉迷藏。而据穆莎所知,森林最喜欢躲藏的地方就是这座雕像后面。
荣格思考了一下子说:“这应该是某种预示,你的女儿森林,不管是被有意还是无意的,她希望有人和她玩捉迷藏。”
他望着这座雕像:“我猜测,她应该会让我们,把这庄园里所有她躲藏过的地方找出来。”
穆莎听了荣格的话,思绪有些发散,她想:森林是不是不太喜欢和人接触呢?是的,她确实不喜欢,森林只和自己玩,除了穆莎,她再也没有其他的关系密切的人。
这个女孩由衷地热爱孤独的感觉。
穆莎:“好吧,也许森林需要的不是同伴,我不应该那么急切地要求她去学校。也许……”
但是她知道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她要做的是尽快找到森林。
荣格把那布偶的断手用随身携带的丝巾包了起来。他方才确认过来,这上面确实有一定的灵力残留,除此之外,还有很强的污浊气息。
荣格分析,灵力应该是源自穆莎制作布偶的时候所用的原材料,而污浊气息,毫无疑问来自于这个布偶经历的事情——他为什么会被撕碎。
在拿到断手之后,两人继续跟着小羊羔走在这死寂的庄园里。他们在庄园里找到了布偶的身体和四肢,在壁橱里,在废弃房间的箱子里,在花丛里……都是森林曾经躲藏的地方。
“现在就缺少一个头颅了。”荣格看着那个布偶这样说。“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大概是巫术师的直觉。”
果然,荣格才说完这句话,他那不好的预感就有了要应验的征兆。他抬头一看,他和穆莎已经走到了一处走廊的尽头,这尽头的门不像普通的房门,而像是一座神祠的大门。
“这是原先在后花园的神祠,我没有进去过……森林也没有,上面一直挂着锁。”穆莎指着神祠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锁说。黑山羊幼崽把他们带到这里后,忽然裹足不前,它浑身微微颤抖,不断发出嘤嘤的惨叫声,凄厉非常。不一会儿,它既然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它跪了下来,羊头抵在地板上,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
荣格见此情况,便拿着他金色的笛子,举到唇边,他对穆莎说:“穆莎女士,你先把小羊羔带着,离这里远一点,我试试能不能用巫术打开这扇门。”
他怕万一里面有东西,这可不好了。
穆莎听了他的话,上前一把抱住了小羊羔,拍拍它颤抖的脊背。穆莎抱着小羊羔退的远了些,站在一个柜子后面。
荣格用金色的长笛吹起了一曲旋律,听着像是民谣。乐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长笛泛出淡淡的金芒。
飘渺空灵的乐声似乎具有力量,穆莎看着生锈的铁锁链一点点脱去锈蚀,最后,“邦”的一声闷响,狠狠掉到了地上。
穆莎重新回到荣格身边,她看着荣格,发现荣格的表情严肃,他喃喃说:“为什么门上的禁制我居然有些熟悉?”
“熟悉?”
“不……没有什么,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多想。”荣格说,“现在先把这种异常当做是错觉,回头再说。”
说着,他伸手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扉。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后,缓缓向内打开,荣格极富有先见之明地施了一个除尘的咒语,吹散了扑面而来的灰尘。
穆莎向里打量着这神祠,令人震惊的是,她看见了层层叠叠的羊骨,它们都朝向那神台上的神像。穆莎声音里出现了一丝丝颤抖:“这些羊骨是……黑山羊?”
满室的黑山羊骨头,无论是成年的黑山羊还是幼崽,都满满地堆积在神像四周。穆莎再抬眼看那座神像。她只见到了浓浆,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扭曲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液体浓浆组成的山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神祠。各地的风俗里,这样的神祠似乎并不多见……”荣格冷静下来,看着这座神祠说,他在脑海里找到了几个比较类似的,但是他一一否决了。或许这是一种失落的信仰,或者说,不久前才形成的邪恶风俗。
“黑山羊,这些都是黑山羊。”穆莎说着,她面色苍白,白得像是纸一样。
荣格默不作声,他觉得今天穆莎女士受到的惊吓可真是太多了,她还没有昏过去,已经算是很坚强的女性。
荣格向神台那里看去,只见那诡异的液体山羊神像下,一个布偶断裂的头,静静放在那里,布偶的眼睛是黑色的玻璃,而今上面覆满了尘土。它有着一张模糊的脸,皮肤像是白色的象牙。
荣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注意没有碰到任何一具黑山羊的骨骼。他来到神台前,用丝巾抱着那布偶的头回来。穆莎在神祠外面等他。
荣格回来以后,他们便把收集到的布偶碎片放在地上。穆莎把这布偶的散落部位拼凑了起来。奇怪的是,这布偶明明被撕碎了,但是当两人把它整个拼凑起来的时候,它却如同奇迹般的,又自我黏合,成为了一个整体,仿佛从来不曾残缺一样。惟有那双布满灰尘的眼睛,昭示着它的不同。
穆莎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她伸手过去用手指擦拭了布偶的眼睛。她拂去了黑色玻璃上面的灰尘。在她抬起手的瞬间,躺在地上的布偶忽然眨了眨眼睛。荣格惊悚地拉着穆莎后退了几步。他用笛子指着这“复活”的布偶。小羊羔在穆莎怀里惨叫着,嘤嘤的声音撕心裂肺。
布偶像是一个瘫痪地病人,它挣扎着爬起来,软绵绵的手臂垂在身侧。它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蹒跚得像是一个老人,脚踝不自然地扭曲着,手臂也随着他的动作,在身侧像是两根面条一样甩。
它走了几步后,便忽然像是变了一个物种似得,飞快跑到了神祠里面。穆莎和荣格干净跟过去。却见神祠里,那尊大理石雕刻的山羊神像,缓缓融化成了一滩浓浆似的黑水。它从神台上流到地面,神祠的地面上,似乎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深不见底的空洞。
整个神祠里的黑山眼骨头往那空洞里坠去,简直像是它们也活了过来,自愿跃入了那漆黑的洞口一样。
灰尘弥漫下,穆莎看见那个活着的布偶,它站在空洞边缘,探着身子往下看了一眼,随后,它也像是那群山羊白骨一样,一跃而下,再也看不见了。
等到烟尘散去。荣格和穆莎两人抬起头来,无声凝望着那巨大的空洞,相对无言。
荣格往那空口看了一眼,一眼看不到头。“原来沙耶庄园底下还有那么巨大的空间吗?”他这样说,语气冰冷。
“我们下去吗?”穆莎问他,这时候,她怀中抱着的小羊羔已经在抽搐了,穆莎不得不走出这个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房间,把它放到了地上,小羊羔蹄子一接触地面,瞬间就窜出去几米远,它躲到了走廊的柜子后面。
“穆莎女士,你和你的小羊羔留在上面吧,我下去看看。”荣格这样说。
“不,我只留下小羊,我得亲自下去找我的女儿。”穆莎的语气也不容质疑。
也许他们还是一起行动会比较好,至少荣格自问发生危险的时候,还能顾及穆莎。于是荣格用自己的金色,像是树枝一样的长笛。他吹奏起乐曲,这种乐曲是咒文的旋律形式,被称作是巫歌,它们通过旋律,能调动更高层次的力量。
四只虚幻的羽翼在荣格背后张开,他停下吹奏,犹豫了一下,把一只手递给穆莎。穆莎被他拉到自己的怀中。
荣格的声音低低的,他说:“等下……不要乱动。”
说罢,荣格用两只翅膀包着自己和穆莎的身体,另外的翅膀煽动起来,缓缓朝着如同深渊的洞口下面飞去。
羽翼上自带的光照亮了四周,荣格能感觉到翅膀触及四壁的时候,那种粘腻恶心的触感,他有点想要吐,但是想到穆莎还在他怀里,他终于忍住了喉咙里恶心的感觉,毕竟,他不想要毁掉自己的形象。
于是,荣格的面色越来越冰冷了。
终于,两人降落到了地面,荣格把翅膀收了一下,才看到自己的翅膀上慢慢都是油腻的黑色,像是过期的石油。
荣格打了一个响指,让翅膀消失在了浑浊的空气中,他又拿出一盏小灯,照亮了前方的世界。
穆莎眼前被荣格的油灯点亮了,她看见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白色的骨骼垒筑成了巨大巢穴。无数透明的卵密密麻麻地散步在白骨的巢穴中,它们随着呼息的节奏一点点的蠕动着。
穆莎看清这景象后,愣在了原地——她看见,每一个卵中,都有一个森林在沉睡着。她的女儿,安然地睡在,每一个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