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女士,我看您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独眼老人看着一遍哼歌一边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忙忙碌碌的穆莎。
森林在一边玩布偶,穆莎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便带了出来。
“比昨天好上了不少。”
“当然。”穆莎停下手头的工作,“我租到了一个很合心意的庄园。”
“我没有听错吧,庄园?就算是出租,一座庄园的价格也是我们所不能承受的。”
“一个月才一千阿姆*”穆莎轻松地说:“我觉得那里的主人恐怕不差钱。”
独眼老人被这房租震惊了,大声到:“这何止是不差钱,简直是在做慈善了。黑山羊女士,你不会被骗了吧。”
“当然没有,我和主人签订了合同,在爱利亚的法律之下,他要怎么欺骗我呢?”穆莎颇为轻松地说。
“好吧,好吧。”独眼老人乌鸦般地发出几声赞同后,离开了穆莎的工作室。穆莎继续鞣制她手上的一块羊皮,总要努力工作。虽然现在不怎么指望那位荣格先生了,当时她还是希望森林能够去一个好一点的学校。
就算没有荣格先生,她们也会拥有一种新的生活!
“森林,我在想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吃什么?”穆莎轻松地说。
森林想了想回答说:“我想吃鱼,在格萨尔雪山的时候,鱼总是稀少的,但是我太喜欢那样的味道了。”
“放心吧,我的女儿,在爱利亚,我们可以每天吃到它。我想想,等我工作结束,我们一起去一趟集市。”穆莎这样说着,语调越来越轻快。
荣格坐在餐桌上,他面前摆着一盘鱼,用香茅草烤出来的鱼,上面还淋上浓浓一层的蜂蜜,略微焦黄的鱼肉散发出令荣格恶心的香气。
他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杯子优雅地喝了一口。他忍住把那口酒吐出来的欲望,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冷硬的面容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Frazer(弗雷泽)*,你不饿吗?”坐在他对面的女性面容姣好,画着妖艳的幽兰色眼影,她穿着波希米亚式的米黄色长裙,又一头乌黑的长发,挑染了几缕白色。
荣格看着他的未婚妻,摇摇头说:“我不吃鱼,腥。”
未婚妻吃吃地笑说:“你真无趣,酒也不喝,饭也不吃,那我约你出来干什么呢?总不能让你陪我去看歌剧吧?你最讨厌那些歌剧里的男男女女爱来恨去了。”
“我感到很抱歉。”但是荣格脸上没有抱歉的意思,他的眼睛在金丝边眼镜后面,永远和人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但是我就是很喜欢你。”未婚妻把细嫩的鱼肉塞进嘴里咀嚼,“我看着你,饭都能吃下好几碗。弗雷泽,亲爱的弗雷泽……”她的皮鞋轻轻踢踏在地板上,发出一段节奏分明的声音,和着远处竖琴的琴声,悠长地回荡在这家餐馆里。
荣格没由来地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个名叫穆莎的女人,她站在荒芜的黑暗深处,月光烟雾般的眼睛似乎在看他,似乎又没有在看他。
荣格的心跳得很快,但是他的外表还是很霜雪一样冰冷,他赞美说:“这是那位著名的音乐家所作《命运》,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未婚妻咯咯地笑:“对,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认为它是世上最好的曲子,不是吗?”
不是,荣格脑子里漫不经心地否定她的话。他和她坐在这房间里,而荣格却感觉自己孤身一人。
晚上七点,沙耶庄园里弥漫这一股子香料的味道,辣椒味重得得呛人。穆莎把撒着红红辣椒粉的鱼肉端上桌子。
好吧,生活在格萨尔雪山的人,从小就喜爱吃辣。每年一到冬天,镇子上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上鲜红的辣椒串。
如今离开了格萨尔雪山,辣椒依旧是穆莎的餐桌上不能缺少的调料。母女俩人坐在古堡漂亮的餐桌前。餐桌上铺着干净的布,洁白的餐具上面有镂空的花纹。
穆莎在壁橱里找到了一个女神造型的烛台,于是便把它摆到了餐桌上。
“我去看了看地窖里的东西,似乎有果酒和一些土豆,还有一些便于储藏的粮食,就是没有看见肉。”穆莎对女儿森林说,“不过这也不要紧,附近的集市里倒是有不少东西。”她说着,把一块鱼肉夹给了森林。
鱼肉有着非常诱人的香味,森林晚上吃了很多。
晚饭过后,穆莎收拾好一切。去把卧室的床重新铺了一道。她有去了一趟主人家的藏书阁,找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带回来卧室。
说起来,晚餐的时候,穆莎有那么一瞬间,又想起来了荣格。印象中,荣格似乎也很喜欢吃辣,喜欢浓重的香料味道,讨厌寡淡。
现在想他做什么呢?穆莎拍拍自己的脑袋,嘱咐森林快快睡觉。也许她应该让人留意一下爱利亚市有没有什么好的住宿学校,等她稳定下来,该把森林送去上学了。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浓重的云雾笼罩着整个夜空。
半夜,森林从床上爬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从妈妈的怀抱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为了不打扰到穆莎,森林没有开灯。她摸着墙壁,悄悄溜到了大厅里。摸黑翻开了地窖的门。
说实话,她晚饭其实没有吃饱,半夜,森林感到了饥饿,肚子里像是烧着一团火一样地疼。
她钻进地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半夜,沙耶庄园里想起奇怪的动静。如果有路人路过这座庄园,恐怕,会以为庄园里在举办盛大的宴会。暖黄的光芒从窗上透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影倒影在玻璃上,似乎在古堡的大厅里相拥起舞,但是这些人影个个姿态僵硬。
庄园里栽种的白色蔷薇,依然盛开着,随着灯火轻轻地颤抖着,在庭院里,静静听着古堡大厅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交响乐和人们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睡在房间里的穆莎被噪杂的声音吵醒了,她从床上醒了过来,往旁边一看,森林不在她的身边。穆莎连忙拉开床头的灯,想要去寻找森林。
她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地往外赶去,忽然,她听见了重物掉在地上的巨大响声,还有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那声尖叫不是小女孩能发出的,更像是一个男性,或者说,已经有点不像是人了。
穆莎连忙打开房门,打开走廊的壁灯。整个古堡安安静静,仿佛刚刚的嘈杂和尖叫是幻觉。
穆莎沉稳地走下楼梯,实际上,这个古堡并不是安静的,黑暗中,穆莎听见了咀嚼某种肉类的声音,她循着这声音过去,到了地窖门前。
穆莎爬下地窖,果然看见森林在啃一个大的火腿,嘴边还有残渣。
森林看到穆莎进来,尴尬地想要把火腿藏到身后。她心虚地喊着:“妈妈。”
穆莎走过来说:“怎么回事,你吓死我了。”
森林解释说:“我感觉饿了,真的很饿,于是我想找找有没有吃的,刚刚我闻到了一股肉的香味,就在这里找到了这个。”她乖乖拿出了那个火腿。
穆莎说:“你鼻子倒是很灵。”她看着那火腿,明显是生的,上面还有森林的牙印。“以后不准吃这样生的东西。”
穆莎收缴了那个火腿,把它挂到了厨房里。她用从地窖里翻出了一些腌肉,这是她傍晚检查的时候没有找到的。
森林把它们找出来了。
穆莎叹了口气:“好吧,我烤一块肉给你吃,你不要吃多了。”说着,她点燃了旁边的烤箱。
“对了。”穆莎想起来一件事,“你听到了一声尖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吗?”
“重物落地的声音是我弄出来的,妈妈,当时这个火腿被布抱着,放在架子上。”森林老实交代说,“但我没有听见尖叫。”
穆莎想,那大约是错觉了。烤箱里的肉滋滋往外冒着油,炉火红红的,映在穆莎脸上。
爱利亚山丘火车站,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性紧张地拿着票,坐上了火车。他不断颤抖着,等到火车缓缓驶离了爱利亚,他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逃离了那个被诅咒的庄园,那对倒霉的母女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她们自己命不好,才会从他手里租下了那个恐怖的沙耶庄园。
中年男人,兴奋得想要尖叫,逃出升天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么想着,火车缓缓驶入了一个隧道。男人忽然到背部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的背上钻出来。他的眼球也开始发涨,喉咙也发痒,他控制不住自己一阵剧烈咳嗽。
咳着咳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再看去,那竟然是他的眼球。
晚上十二点整,正在行驶的火车上,乘务员听见一节车厢里传来撕心裂肺地惨叫。
第二天早上,金枝集团;
“荣格先生,我们查到了穆莎女士租住的庄园。”荣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观察一下这个名叫穆莎的女人。
荣格看着穆莎现在的住处,翠湖区444号,沙耶庄园。荣格愣了一下,转而想:他在爱利亚市生活了那么久,从来都不知道翠湖区有444号啊!
荣格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报纸,指尖压着一段报道:
昨日十二点整,爱利亚开往亚述共和国滇南市的C17号列车上,一位中年男性被发现死于十二号车厢,据悉,死者被发现时,全身都开着白色的蔷薇花……
* Frazer(弗雷泽):荣格的外文名是C•G•Frazer,即弗雷泽
*阿姆:爱利亚的货币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