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熏蒸房，苏皓一遍又一遍写着病人的情况，分类、统计，不停的写，那状态就像魔障了一般。
吴莫深看在眼中，却不敢打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进去给苏皓送水，送吃。
就在吴莫深小声吃着方便面的时候，突然苏皓站起来，吓得他差点把面都扔了出去。
“成了？”吴莫深嘴里含糊着面问道。
“嗯，防治，和轻型流感的方子出来了。”苏皓表现的很兴奋。
“啊？我这伺候你跟伺候月子一样，你就出了这么两个玩意？”
“你大爷，你才坐月子。”
苏皓嘴上骂着吴莫深，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尽快弄出方子来。只是，他心里面，方子有十几种，每一种都带着一定毒性，真是不敢轻易去尝试，弄不好，要命的啊！
“刚刚武警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审问过潘金生，买他们药的一共有四十几个人，具体谁的药方是全的已经记不清，但人都拉去隔离了。”刚刚苏皓写方子，吴莫深没敢打扰，一直等他写完了才说。
“不够，还得看他们都接触了谁，但凡接触的都需要隔离，包括和潘金生接触过的。”
“没有那么多隔离室。”
“那就弄个像消毒室那种的，一间十几个人，真的不能再有人感染了。”苏皓很担忧，因为随着感染人抗体不一样，流感病毒也会发生变化，到时候真要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
“行，我去提一下。”吴莫深放下面就跑了出去。
在林振堂的强烈要求下，苏皓终于写出了方子，配了药，给林振堂喝了下去。
药物的副作用很大，林振堂觉得内脏火烧火燎，像是被炙烤一样，他努力忍受着痛苦。苏皓则配合着在林振堂身上的穴位针灸着，唯恐下一秒再生出其它情况。
忽然，林振堂身上开始抽搐，苏皓赶紧在他各大穴位再补一针，并且要求停针不动。
林振堂不抽搐了，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苏皓接近崩溃，他很清楚，这是试药失败了，林振堂能活着，全靠他的针吊着一口气。
苏皓出了隔离病房，吴莫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是失败了。
到底是好哥们，这个时候递根烟给苏皓，让他冷静一下。
苏皓没有接，而是换下防护服，一个人走了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雨家。
小护士和小雨妈妈已经被送往医院隔离，经苏皓再三确认，小雨已经属于免疫人群，所以，她能留在家中，她正在抱着一只兔子，小声和兔子说话。
“会很疼，但忍一忍，比你瘸腿强。”
“兔子怎么了？”
苏皓看到小雨很心疼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
“跑邻居家，被人关门夹断了腿，本来长好了，邻居说长歪了。”
“那得重新接。”
“是啊，邻居也说得打断了重接，要不它以后跑不快，只是，打断腿太疼，我有点不忍心。”
“是疼，但是为了它好，还得重接。”
苏皓的心思都在试药上，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开始，他诊断的第一个病例就在这里，他总觉得希望也在这里。
“嗯，邻居也说，死马当活马医。”
“这句话用这里可不合适……”
苏皓刚想教小雨，突然顿住，脑海里闪过一个方子，但这方子可不是给人用的。以前他爷爷给别人家的马看过病，本来他们是中医，又不是兽医，爷爷不应该接这活儿。
但那主人和马的感情很深，把马当成家人一样，都快跪下来求了，加上爷爷怜惜那也是一条生灵，所以就看了。
那匹马得的是一种罕见的马瘟，本来也不是特别难医治，但是它主人找了个二把刀兽医，结果是马瘟变异，眼看就要不行，那主人就说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
之后，马真的活了下来，但主人却倒下了，爷爷给他诊治说是感染了变异的病毒。
爷爷给这人同样用了一剂猛药，那人又拉又吐，卸了心火之后，竟然完全康复。
“小雨，谢谢你啊，太谢谢了。”苏皓终于想到了那个药方，虽然很冒险，但最起码看到了希望。
小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苏皓特别高兴的跑了，她也十分开心。
苏皓一口气跑回了医院，匆忙写下方子，这中间还差了几味药，他赶紧给肖主任打电话，要求肖主任用最快的速度备齐。
别人能等，但是林振堂的状态不能等，眼看有进气没出气，他必须第一时间救治。
药熬完，如何给林振堂喝下去又是一大难题，他已经到了深度昏迷的状态。
好在护士有经验，给林振堂下了鼻饲管，好歹把药喂了进去，这也算是中西医结合了。
本来中药见效很慢，但苏皓给的方子里，却是有几味急效药，所以，效果并不慢。
“苏大夫，林大夫的体温又升高了。”护士惊叫了起来。
林振堂本来是昏厥伴随着低烧，可是随着药物灌入，又变成了高烧不退，这样下去，恐怕人的脑子要烧坏。
“第二剂药。”苏皓的声音不容置疑。
护士也不耽搁，赶紧把第二剂药给林振堂打了到鼻饲管里。
过了几个小时，眼见天快黑了，苏皓坐在病榻前昏昏欲睡，但他还在咬牙坚持。
要知道，之前几天苏皓都没有休息好，前一天的夜里更是一夜未眠，此时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凭着心中的那点希望，他希望林振堂能醒过来。
“扑啦……”一阵奇怪的声音刺激着苏皓的神经，他不可置信的四下寻找。
换班的护士惊异的看向林振堂，随后掀开他身上的棉被，一股恶臭传来。
这股子恶臭比一般病人的排泄物还要腥臊，又多了酸臭的味道，护士纵然见多识广也是一脸恶嫌。
“拉出来了。”反倒是苏皓，竟然狂喜，丝毫不嫌弃空气里弥漫的异味，他还用力闻了一下。
护士看到苏皓的举动，差点吐了出来。
不过护士很快给林振堂清理了，在清理的过程中，苏皓脸上的微笑却越发的放大。
本来林振堂的腿上已经出现紫斑，中医讲紫癜到腰，人就完了。西医的说法是，人因为缺氧而产生紫斑，到达一定程度人就会没了呼吸。
但是现在林振堂腿上却不一样了，随着护士清理干净，那些紫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护士也见过不少濒死的患者，腿上的症状也都很明显，但是这种褪去紫斑的速度，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十分惊奇，眼睛睁得大大的。
苏皓长出一口气，最起码病情有了转机，爷爷上次给人治病也是又拉又吐才见好转，这能对上了，证明，有效。
林振堂不吐也是情有可原，他躺了那么久，胃里早就空了，反而肠道里还有些东西。
不过林振堂在排完之后，呼吸却越来越弱。
苏皓瞪大眼睛盯着他，整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
人在死前都有回光返照的说法，就是本来严重的病情突然好转，或者昏迷几天的病人醒来说话，那就是回光返照。苏皓实在是怕，他怕刚刚一瞬间的欢喜，只是林振堂的回光返照。
果然，林振堂忽然大口的抽气，眼见着一口气就要上不来。苏皓急忙去拿银针，可银针都在林振堂身上，他又急又惊，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等苏皓再次醒来的时候，难过的情绪围绕着他，苏皓哭了出来。
“不就脑袋摔个包，至于吗？那打架让人拍砖头都没见你哭这么矫情。”吴莫深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一种很嫌弃的意味。
“我师兄走了？”虽然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但还，现实，苏皓依然要去面对。
“走？哪这么快，还得躺三天呢！”吴莫深这话说得吊儿郎当，让苏皓听得十分不爽。
人过世了，肯定要停三天，但吴莫深说的也太不尊重人了，毕竟死者为大，怎么也得悲伤一些。
苏皓起身，就要往外走。
“去哪？”吴莫深赶紧拦下他，虽然说流感要紧，但这小子都累昏了，怎么也得多休息一下！
“我去送我师兄最后一程。”苏皓这话说的悲凉又难过，一下子吴莫深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出了房间，苏皓才发现自己就躺在师兄隔壁的病房。
他叹息了一声，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师兄。
如果不是拿师兄试药，或许师兄还能多活几天，也许还有希望能见家人最后一面。
可自己亲手断送了师兄的性命，这让苏皓觉得愧对师兄的家人。
苏皓流着泪，推开病房门，想着或许师兄还没被送去火化，病房内的情况却让苏皓张嘴就骂了出来：“吴莫深，你祖宗的……”
隔壁的吴莫深，一面懵比的冲过来：“骂我干嘛？”
病房里，护士正在喂林振堂喝粥。
林振堂的呼吸机和鼻饲早就已经被撤掉，连身上的银针也被拔了出来。
苏皓因为劳累和打击昏睡了一天一夜，其实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林振堂就醒了。经过一天一夜休养，林振堂甚至能和家人通话，刚刚要不是小护士坚持，他还可以自己喝一些粥。
吴莫深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蹲在地上笑的喘不过气。